自小花厅那场“病中恳谈”后,谢萦明显感觉到,笼罩在谢府周围的那种无形注视感,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并非消失,而是变得更加......隐蔽,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保护”意味。至少,针对她的是如此。秋知意再次外出打听消息时,也反馈说之前那些在府外晃悠的、令人不安的生面孔似乎减少了,偶尔遇到一两个,眼神也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和探究性。
这显然是萧玦的手笔。他在履行“盟友”的职责,清理可能威胁到她的“苍蝇”,同时,或许也是在为她接下来“寻找槃石”的行动扫清障碍、提供便利。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萧玦展示了诚意(或者说,迫切的需求),谢萦自然也要有所行动。
她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去翻查库房,那太过刻意,容易引人怀疑。而是先从母亲王氏那边旁敲侧击。
这日晨省,她陪着王氏说话,状似无意地提起:“母亲,前几日整理妆奁,翻出几件旧时首饰,样式虽不时新了,玉料却极好。便想着,库房里是否还有些早年存下的好玉料或稀奇石头?女儿想挑几样,请工匠重新打磨了,或是镶嵌,或是做个别致的摆件,也好时时把玩。”
王氏闻言,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念旧。库房里东西杂得很,你父亲早年倒是喜好收集些奇石怪木,不过多是些不值钱的顽物,堆在角落里积灰罢了。你若有兴趣,自去翻找便是,只是小心些,莫要让灰尘呛着了。”她只当女儿是小女儿家一时兴起,并未多想。
得了母亲的首肯,谢萦的行动便有了由头。她并未亲自前去,而是让云鬓和秋知意带着两个稳妥的婆子,先去库房清理那片堆放“奇石怪木”的角落,将东西一一登记造册,再抬到她院中的厢房里,美其名曰“细细挑选”。
过程持续了两日。抬来的箱子有七八口,里面果然是些形态各异的石头、枯木根雕、甚至还有些兽骨、贝壳之类,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确实像是多年无人问津。
谢萦每日便在厢房里,对着册子,一件件“挑选”。她看得极为仔细,每一块石头都要拿在手中反复摩挲、观察,甚至对着光照看。
云鬓和秋知意只当小姐是真心喜爱这些,在一旁帮着擦拭灰尘,偶尔点评几句“这块形状真怪”、“那块颜色倒是少见”。
谢萦的心思却全在寻找那种“触手微温、内蕴流光”的独特质感上。她几乎翻遍了所有石头,甚至包括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枯木和兽骨,却一无所获。没有第二块槃石。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如此奇物,若谢家库房里随处可见,那才真是怪事。李茂那块,恐怕也是极其偶然的机缘所得。
但她并未表现出失望,反而挑了几块颜色别致、形状有趣的雨花石和一块温润的白色河磨玉,笑道:“这几块倒是可爱,留着玩吧。其余的,登记好再放回库房去。”
寻找库房线索这条路,看似断了。
但谢萦并未放弃。萧玦说过,他“寻觅多年,所得不过零星碎块”。这意味着,槃石并非绝无仅有,只是极其罕见,且可能散布在不同地方。
她开始将目光投向府外。李茂的那块来自其私藏,那么其他地方呢?那些同样贪婪、同样喜欢收集“稀奇”物事的官员府邸?或者......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甚至皇室内库?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且风险极高。
她需要更精准的线索。而线索,往往藏在故纸堆里。
她再次想起了萧玦给她看过的那张羊皮纸,以及《山河志异》下册中那个奇异的符文标记。萧玦能认出槃石,并拥有那张指向西北矿脉的羊皮纸,说明他必然接触过与之相关的古老记载。
谢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但父亲谢胥好歹是科举出身,家中亦有些藏书。或许......其中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发现?
她开始以“练字静心”为由,频繁出入父亲的外书房。谢胥因近来风波,对女儿多了几分纵容,且书房并非机要重地,便也由得她去。
谢萦的目标并非那些经史子集,而是堆放在书架角落、落满灰尘的杂书、游记、地方志乃至一些看似无用的前人笔记手札。
这是一个更加枯燥且希望渺茫的过程。她常常一坐便是半日,小心翼翼地翻阅那些脆弱的纸页,忍受着霉味和灰尘,仔细搜寻任何可能与“奇异矿石”、“古老符文”、“西北矿脉”相关的只言片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日,她在一本前人留下的、记录各地风物见闻的残破手札中,竟真的发现了一段极其模糊的记载!
纸页泛黄,字迹潦草,夹杂在描述某处深山地貌的文字之间:
“……其地阴寒,然有石黝黑,触之如温玉,土人谓之‘鬼暖石’,言乃地火之精凝结所化,然畏之,不敢近,云久触之则神魂恍惚,甚者狂悖而死……偶见夜有微光,似星子流转……有方士贪而掘之,后皆不知所踪,疑遭天谴……”
鬼暖石!触之如温玉!夜有微光!久触之则神魂恍惚!
这些特征,与槃石何其相似!尤其是“神魂恍惚”、“狂悖而死”,竟与李茂在狱中的“疯话”隐隐对应!
而“地火之精凝结所化”、“方士贪而掘之,后皆不知所踪”,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祥的色彩!
谢萦的心脏怦怦直跳,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强压下情绪,继续往下看,然而后面的字迹更加模糊,甚至有了缺损,只能勉强辨认出“……似与古祭祀有关……符文……禁地……”等零星词语。
古祭祀!符文!禁地!
这些词,与羊皮纸、《山河志异》中的记载再次吻合!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残页的内容默记于心,然后将手札恢复原状,放回角落,仿佛从未动过。
回到绣楼,她立刻铺纸研墨,凭借记忆将那段关键记载和零星词语尽可能详细地誊写下来,尤其是那个地名——“鬼暖石”出现的地方,根据前后文推断,似乎位于西北方向的“落魂山脉”一带!
落魂山脉!这与羊皮纸及《山河志异》指向的区域再次重叠!
虽然依旧没有具体的矿脉位置图,但这无疑是一条极其宝贵的文字佐证!它证实了槃石的存在、其特征、甚至其危险性和可能涉及的古老背景!
她握着这张薄薄的纸,如同握着一把可能打开秘密之门的钥匙。
下一步,该如何利用这条线索?
直接告知萧玦?他必然会对“落魂山脉”和“古祭祀”感兴趣,但这会不会显得她效率太高,惹他疑心?毕竟,她才“承诺”会留意,转眼就找到了如此关键的记载?
而且,“禁地”二字,也让她心生警惕。那片区域,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她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以一种“偶然发现”、“不确定是否有用”的方式,将这条线索递出去。
就在她权衡之际,秋知意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宫里似乎出了点小事。一名负责看管宫内杂库的小太监,前几日失足落井溺毙了。据说那口井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去,直到发出异味才被人发现。内务府查了一下,只说是不慎失足,已按例处理了。
一个小太监的死,在深宫里激不起半点水花。
但谢萦却立刻将此事与萧玦那日的警告联系了起来!长公主在暗中排查“消失的小玩意儿”,而官库的登记文书,最终是要汇总归档的!那个溺毙的小太监,会不会就是......曾经经手登记李茂那批“杂项”物品的人?!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谢萦的脊背。
萧玦处理手尾的方式,果然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且冷酷无情。
这条线索的份量,在她手中骤然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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