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住沈岱,并非一劳永逸。谢萦深知,兄长并非那般好糊弄之人,他心中的疑虑只是暂时被她的眼泪压下,并未根除。他或许会暗中加大对她动向的关注。
她必须更加谨慎,同时,也要让“谢萦”这个身份的行为,看起来更加合乎逻辑,无懈可击。
接下来的几日,她表现得异常安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便几乎足不出户,不是在房中习字绣花,便是去小佛堂为母亲抄写经文祈福,言行举止,完全是一个深受惊吓后、更加依赖家庭、寻求内心安宁的深闺女子。
甚至当王氏提起几日后某位官员家中有个小型的赏花茶会,询问她是否想去散散心时,她也以“心中仍有些后怕,不愿见太多生人”为由,婉言推拒了。
这番作态,落在沈岱眼中,果然让他更加放心,只当那日自己的告诫起了作用,妹妹是真的听进去了,开始修身养性,远离外界纷扰。
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掩盖不了水下暗流的涌动。
这日午后,谢萦正在小佛堂静心抄写《心经》,秋知意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灯油,又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等候。
直到谢萦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紫毫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秋知意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禀报:“小姐,云鬓兄长那边,有消息传回。”
谢萦净了手,用素白帕子细细擦拭着指尖,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他按照小姐吩咐,极其小心地打听‘落魂山’和‘鬼暖石’的消息,借口是小姐从杂书上看到,好奇想问个出处。”秋知意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问了几拨常跑西北的商队老人,大多摇头说不知,只有一个年迈的、几乎不走那条线的老行商,嘟囔了几句……”
“说什么?”谢萦抬起眼,看向秋知意。
秋知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回忆着道:“那老行商说……落魂山那地方,邪性得很,早几十年还有人敢去边缘碰碰运气,采点草药,后来进去的人,不是莫名其妙疯癫了,就是再也没出来……官府好像也派人去看过,后来就不了了之,还立了牌子警告百姓勿入。至于‘鬼暖石’……他没听过这名头,但说山里确实有种黑石头,摸着有点温乎气,但邪门得很,靠近久了人就头晕眼花,所以就算有人捡到,也当不祥之物扔了……他还劝咱们千万别好奇,说那地方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邪性……官府立牌警告……
每一个词,都印证了那本手札上的记载,也让那片山脉显得更加神秘和危险。
谢萦眸光微凝。萧玦所要寻找的,便是这样一处绝地中的东西。而他自身的情况,显然也无法支撑他亲自前往冒险探寻。
那么,他下一步会如何做?继续依靠她这边零星的信息搜集?还是……他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渠道和手段?
“知道了。”谢萦神色不变,“告诉他,此事到此为止,赏钱加倍,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近期不要再打听任何相关事宜。”
“是。”秋知意连忙应下。
打发了秋知意,佛堂内重归寂静,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本该宁心静神,此刻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来自远山的神秘与不祥。
谢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庭院中草木葱茏,夏意正浓,与她心中那片冰封的、充斥着仇恨与算计的荒原截然不同。
兄长希望她停留在这看似安宁的庭院中,而她却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遥远而危险的“落魂山”。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云鬓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响起:“小姐,小姐!老爷让您快去前厅一趟!”
谢萦蹙眉,转身:“何事如此惊慌?”
云鬓喘着气,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惶:“是……是宫里来人了!来了位公公,说是传长公主殿下的口谕!”
长公主?
谢萦心中猛地一沉。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长公主突然派人前来,绝非寻常!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带着些许怯懦和不安的神情,跟着云鬓快步朝前厅走去。
一路上,她脑中飞速旋转。长公主为何突然传召?是因为李茂案后,她对谢家的“运气”产生了更深的好奇?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比如,那块从李茂府中“消失”的、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
走到前厅外,她已能听到里面传来父亲谢胥略显紧绷的应酬声,以及一个略显尖细阴柔的嗓音。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迈着细碎而略显慌乱的步子,走了进去。
厅内,谢胥正陪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太监说话。那太监端着茶盏,神色看似平和,眼底却带着宫中之人特有的审视与倨傲。
见到谢萦进来,那太监放下茶盏,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嘴角扯开一个程式化的笑容:“这位便是谢小姐吧?杂家奉长公主殿下口谕,殿下觉着谢小姐温婉知礼,心思灵巧,三日后于府中设小宴,特邀谢小姐过府一叙,陪殿下说说闲话,解解闷。”
不是质问,不是发难,而是……邀请?
谢萦心中警铃大作。长公主这步棋,走得愈发云山雾罩,让人摸不清深浅。这般“青睐”,比直接的敌意更令人不安。
她立刻做出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模样,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微颤:“臣女……臣女何德何能,竟得长公主殿下如此垂青……实在是……惶恐……”
那太监呵呵一笑:“谢小姐不必过谦,殿下既然开了金口,便是小姐的福分。三日后巳时,自有马车来接小姐,小姐好生准备便是。”
说完,他也不多留,起身便告辞离去。
送走传旨太监,谢胥看着女儿,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开的担忧:“萦儿,这……长公主殿下此举,是何用意?”
谢萦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水光氤氲,完美地诠释了一个突然被天大“殊荣”砸中,却只感到恐惧的深闺少女:“女儿……女儿不知……父亲,女儿害怕……”
她扑入谢胥怀中,肩膀微微颤抖。
谢胥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长公主既然相邀,断无拒绝之理。届时你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礼数便是。”
“女儿……女儿省得。”谢萦的声音带着哽咽,埋在父亲怀中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长公主的宴席,岂是简单的“说说闲话”?那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而她,必须单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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