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铁面查案

崔实那如同惊雷般的弹劾,以及皇帝下令彻查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炸响了整个京城官场。一时间,各方势力目光齐聚,皆聚焦于那位奉旨查案的大理寺卿——卫琮。

卫琮,年近四十,面容清癯,不苟言笑,眉宇间仿佛天生便带着一道刻痕,象征着律法与公正。他出身寒门,凭自身能力一步步登上九卿之位,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朝野,素有“铁尺”之称。凡他经手之案,只认证据,不徇私情,即便是皇亲国戚,亦难让其网开一面。

圣旨下达不过半日,卫琮便已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大理寺衙署内,气氛肃杀。原本堆积如山的卷宗被暂时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从兵部紧急调来的、近三年来所有与赵奎及其亲信部门相关的军需采购、器械打造、粮草调度档案。书吏们屏息凝神,在卫琮冰冷的目光注视下,飞快地翻阅、核对、记录,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主事,”卫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点向一名负责核对去年冬季边军棉衣采购账目的书吏,“这批棉衣的报价,比市价高出两成,采买文书上标注的‘特供加厚’,与兵部库房实际入库记录中的普通棉絮,可能对应?”

那王主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大人……这、或许是下面的人记录有误,或是……或是运输途中有所混淆……”

“混淆?”卫琮打断他,拿起另一份卷宗,“那为何同期采买的、由赵侍郎妻弟经营的‘隆昌号’所提供的马鞍,价格高出市价五成,且入库记录与采买文书却完全吻合,毫无‘混淆’?”

王主事哑口无言,面如土色。

卫琮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另一位负责核查军械的官员:“李员外郎,去岁工部拨付给兵部、用于打造边军制式腰刀的精铁,定额十万斤。兵部记录显示已全数交付边军武库。然,这是三日前,北疆并州守将呈送的秘密奏报,称其麾下接收的腰刀,质地脆硬,易卷刃断裂,经随军匠人查验,其中掺杂了大量劣质熟铁,实际可用之精铁,不足六成。其余四万斤精铁,去了何处?”

他扬了扬手中一份盖着火漆密印的文书,眼神锐利如刀。

那李员外郎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实在不知啊!这……这精铁交割,皆由赵侍郎亲自指派的心腹郎中负责,下官……下官只是按文书记录归档……”

卫琮面无表情,只冷冷道:“记录归档?尔等身为朝廷命官,掌管军国要务,岂能只做那泥塑木雕的记事之人?失察之罪,亦难逃干系!”

他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官员,转身对副手命令:“即刻查封‘隆昌号’所有账目,传唤其掌柜及一应管事。同时,派人前往京郊几个最大的铁匠铺、货栈,暗中查访,近期是否有大量来路不明或价格异常的精铁交易。”

“是!”副手领命而去,行动迅捷。

卫琮的调查,如同一条悄无声息却精准无比的毒蛇,绕过表面的防御,直刺赵奎及其党羽最脆弱的命脉。他不搞株连,不先入为主,只凭借确凿的账目差异和物证疑点,步步为营,抽丝剥茧。这种只认死理、证据至上的风格,给太子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惯用的官场伎俩、人情关系,在卫琮这块又冷又硬的“铁尺”面前,几乎毫无用处。

兵部侍郎府邸,书房内一片狼藉。赵奎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原本红光满面的胖脸此刻灰败不堪,眼中布满血丝。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抓起一个名贵的青瓷笔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卫琮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怎么就查得那么快!那么准!”

幕僚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劝道:“大人息怒!为今之计,需……需断尾求生啊!”

“断尾?怎么断?”赵奎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幕僚,“那些账目……那些生意……哪一样不是经过那些蠢货的手!他们要是被卫琮撬开了嘴,本官……”

幕僚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大人,有些‘尾巴’,既然保不住,就不能让他们活着落到卫琮手里。比如……‘隆昌号’的刘掌柜,还有……负责上次那批精铁交割的孙郎中……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只要他们‘意外’身亡,或‘羞愧自尽’,许多事情,便死无对证了。”

赵奎瞳孔一缩,呼吸粗重起来。他自然明白幕僚的意思。杀人灭口,是眼下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止损方式。虽然风险极大,但比起被卫琮顺藤摸瓜,揪出自己,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太子那边……想必也会默许。

他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一抹狠戾取代了惊慌。他重重一拳砸在书案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做!做得干净点!”

谢府,隐秘的暗室内。

烛光将两道身影投在墙壁上,一道纤细冷静,一道修长慵懒。

“卫琮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谢萦看着手中秋知意刚刚送来的、关于卫琮调查进展的密报,轻声道,“他已盯上了‘隆昌号’和精铁交割的经手人。赵奎怕是坐不住了。”

萧玦斜倚在墙边,把玩着那枚谢萦归还的、已恢复原状的机关鸟,闻言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狗急跳墙罢了。他接下来,无非是灭口、销毁证据、找替罪羊那套。”

“我们要在他灭口之前,拿到更关键的东西。”谢萦抬起眼,目光清亮,“光是贪墨,或许能让他丢官罢职,但未必能伤其根本,更难以牵连太子。我们需要……他与北狄勾结,或是通敌叛国的证据。”

萧玦嗤笑一声:“赵奎那蠢货,有贪心,未必有通敌的胆子。不过……伪造一些往来书信,或是利用他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做些文章,倒也不是难事。”他顿了顿,看向谢萦,“你兄长那边,到何处了?”

“按行程推算,明日午后,应能抵达黑风隘附近。”谢萦计算着时间,心跳微微加速。一切,都将在明日见分晓。

萧玦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去:“赵奎那几个心腹的弱点,嗜好,家眷情况,常去的隐秘据点,都在上面。或许……对卫琮有用。”

谢萦接过纸条,指尖与他的在空中短暂相触。

他的手,依旧冰冷如玉。

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萧玦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仿佛只是无意间的碰触。但他那总是带着三分倦怠七分嘲弄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谢萦呼吸一窒,抬眸看他。

密室光线昏暗,他背对着主要光源,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幽深的漩涡在其中旋转。

“谢萦,”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磨砺的质感,“你手好冷。”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抑或是,更深沉的试探。

谢萦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与她手腕肌肤截然不同的冰凉温度,也能感受到那冰冷之下,隐隐蕴含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

她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那冰冷的触感顺着腕脉,一点点渗入肌肤。

“公子,”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并未察觉这略显逾矩的举动,“身处漩涡,如履薄冰,手冷……是常态。”

萧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松开了手。那笑声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啊,冰天雪地,确实冷。”他后退一步,重新融入阴影之中,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所以,才更要靠得近些,互相……取暖。”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微动,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门之后。

谢萦独自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以及……那被他握住时,指尖传来的、细微却清晰的颤抖。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并无任何痕迹,却仿佛被烙下了一个无形的印记。

取暖?

她与萧玦之间,从来都不是取暖,而是……在冰原上互相依偎着生存的两头野兽,舔舐伤口,磨砺爪牙,随时准备着,将利齿对准共同的敌人,亦或者……在某个不可知的未来,对准彼此。

她收起那张记载着赵奎党羽弱点的纸条,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她的眸光,清冷如星。

明日,黑风隘,将是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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