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么振奋人心的团结，不是吗？争抢惯了的人类，自相残杀惯了的人类，在未知的危机的笼罩下，开始放下隔阂。
就仿佛通天的塔又要重新矗立。
现在，你不可能找到那件事的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一些添油加醋的传说活跃着。这场盛大的集体回忆，在结尾处却意外地平静。
只是所有异象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而已。
我自然知道这解释很荒谬，不过我也不是解释给你听的吧？是不知道哪一个蠢人非要打扰我的自言自语。当年一定是闹鬼了，你们在想象力的驾驭下尽情驰骋。哦不，我要纠正一点，如果想象力足够你们的故事不必这么雷同的。
“所谓’超能力者’，是在1992年之后才出现的，应该是某种交易。”
这都多少次了，她终于发现这个常识了。
“就算官方消息被封存，没道理一点谣言的影子也找不到啊，这种事件最容易被编出各种灵异版本了。”
你问是我自相矛盾，还是她在说谎？
她那个时代确实是无从知晓了。现在，你们还是能传言一段这样的隐秘的。
哦，对了，我说的“现在”是1999年。
什么？你问我是谁？
我是莫妮卡。
张子午突然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那个沉默的青年。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今年寒假。”他如实回答。
他眼中再次燃起好奇的光芒，指示他拿起一张白纸后松手，任它飘向地面。
“在这期间发动你的能力。”
对方照做，他用两指轻轻按着脉搏。
一秒后，白纸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充满探知欲的物理学家移开了手，眼神清明。
脉搏跳动的间隔并无变化，这表明时间本身没有加快或减慢。但是，一张纸在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地面。
已知物体下落至地面是必然结果。
这个现象……就好像结果被挪到了本该发生的几秒前一样。
“你来到这里后不久，就发现自己被抹除了？”
得到对方迷茫中带着惊讶的确认，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就像是早已料到。
姜弋自然还在生林笙的闷气的，谁叫她那时一言不发，让自己独自面对窘境的？她已经决定不管林笙怎么求和都晾她一晾。
然而……
“那我们先去一中还是C大？”
她这是在干什么！有点骨气好不好！
“我们人手足够，可以同时去，这样节省时间。”林笙说，“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抽签决定要去的地方。”
结果很快出来，姜弋和洛安琪去C大，林笙、何方舟还有冯奕苇去一中，颜小溪守在家中。说起这个……姜弋看看最后加入的冯奕苇，他是不是独自离开过一段时间？
现在可以确定，他就是那种沉闷的性子，几天不说话也不会有人问他怎么了。何方舟也内敛，但还会和她们聊上一二；至于洛安琪，在那次敞开心扉后话匣子便打开了，时常也会分享些自己的所思所感。
姜弋没有问林笙，这结果是真的随机呢？还是你有意把我和你分在两个地方？她默认林笙不管做什么都是有办法的，包括让自己去刚受尽了屈辱的C大……这不是她吧？
“林笙，我们三个对C大都不太熟悉，要不要换一个人过来？”
姜弋感激地看了洛安琪一眼，但仍旧逞强道：“我还怕他们不成？就我们三个了，这次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姜弋，真对不起，你那么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不在。”
大学的景色依旧静谧，仿佛灾害从未发生。姜弋笑着调侃：“得了吧，要是你在说不定比我还先哭出来呢！”
洛安琪腼腆地笑笑，算是默认。三人继续搜寻着镜子碎片的踪迹。
几个学生的吵闹像是不和谐音般插了进来：“都乱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催小组作业，真是到死都舍不得不当人家的爹。”
其中一个人警惕地低声：“嘘，我刚刚在附近好像看到她了。”
“我怕她了？她不就是仗着她爸妈是学校领导，还有辅导员都偏向她吗？拿根鸡毛她还真当令箭了，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人物。”
“就是，没见过这么爱教别人做人的，被当官的爹妈熏入味了属于是。”
“她那些规矩……我们整个寝室都懒得理她，她倒是自我感觉良好呢。”
“她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怕了她啊？哈哈哈！”
姜弋还在为课堂风波耿耿于怀，对C大的学生本就没什么好感。他们口中的那人她自然是讨厌的，不良学生有着天然的对秩序的抵触。但是那些人并没让她感觉到找到同类的畅快，她知道他们讽刺的锋芒也会向着她的。
一个和林笙梳着同样高马尾的女生风风火火地跑来。
“我早就说过了，不想守规矩的自己去换寝室！还有你，这么喜欢自由安排，干脆一个人一组吧，过了DDL也是你一个人倒霉！”
她无缝衔接，没给任何人插话的空子：“跑去听公开课吵架有时间，打扫一个寝室卫生没时间！在网上指点江山有时间，跟别人祖安对线有时间，查个论文资料没时间！”
或许是太过激动，她的普通话带上了浓重的本地口音——通常被认为是温和的，然而这种情况下，也只是让她听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而已。
“哦，对，现在特殊情况！特殊情况你不想着尽量保持正常，想着怎么把自己也弄特殊！行啊，我这就交个半成品上去，到时候老师问起来你们可有的说！就说天降大灾你们忧国忧民，区区小组作业配不上你们的情怀！”
姜弋和洛安琪在一旁死角看着。镜子碎片已经找到，但两人似乎都不愿错过这个热闹。
“要是我，我就接着摆，反正她这种好学生不可能交一份烂作业的，说这种话不过是吓唬人。”
洛安琪眨眨眼：“我怎么感觉她真会这么做呢？”
这时，那女生在手机上快速地点了一阵，又放到耳边。
“喂，老师，这就是我们交的作业……对，没做完……对，不及格！每个人的分工情况我也发给你了，你看着给他们打分，可别少了！……我还不会带团队？我这叫充分尊重成员的意愿！他们就没一个想完成作业的！……多少分是你主观决定的啊？你评分没个标准的？……我的任务最多完成度也是最高的！这要是还吃亏只能说明你打分不公平！”
姜弋头皮发麻地看向洛安琪：“她和老师这样……也在你的预料范围之内吗？”
洛安琪笑着不说话。
女生轻松地挂了电话，她的对手有人仍旧不忿，但也有人换了副服软的表情前来拉她，被她不留情地甩开。
“欸？就这么走了？我还想多听一会呢！”姜弋连忙跟在洛安琪的身后，“喂，等一下啊！我看不到你了！”
女生突然朝这边张望过来，姜弋一个激灵，赶紧迈着大步逃走。好在女生想看的应该并不是她，在短暂的迷茫后她收回了视线，就好像出现了一瞬间的错觉。
林笙一行人也很快找到了镜子碎片，地点是一间无人使用的空教室。在一中这样的空教室并不少见，主要用于社团活动，以及布置考场时堆放学生物品。这一间应该是许久没人打扫，空气中浮着灰尘，粉笔头和一张照片散落在讲台上。
何方舟好奇地拿起照片：“这不是洛安琪吗？”
冯奕苇突然颤了一下：“啊……谁？”
“洛安琪啊。”何方舟并不解他的反应，礼貌性地把照片拿近了些，“你看！——好像还有A001？”
林笙也走过来。
照片上面是四个学生，都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整齐地站在教学楼前。最中间是一个高大的男生，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他的左边不知为何空了一块，似乎正能站下一个人，再往左边，是面若春风比爱心的柳如慧；右边是两个女生，最边上的便是洛安琪，长发披散下来，带着柔和的笑意，双眼似乎放空，安静地眺向远处；那个挽着她臂膀的女生眼窝深邃，让人不禁想要躲开她的目光，她似乎非常严肃，哪怕她正在上扬的嘴角是欢乐的。
冯奕苇极力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他装作去看窗外，却听见楼下传来的欢笑声，以及渐渐整齐的呼号。
“一中——必胜！创锐——永存！”
“一中必胜！创锐永存！”
“永存！永存！永存！”
鬼使神差地，他也握住了拳，小幅度地挥动着，似乎已然忘记了尴尬。脱口而出的喃喃，与高中生震耳欲聋的呼喊完全同频，合为一体：
“永存、永存、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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