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倾被灌了一肚子酒水,虽然意识还清醒着,但走路难免摇晃。
甫一出门,先在门框上狠狠撞了一下。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皱着眉嘀咕道:“连门都欺负我,真坏。”
这是气关鹤袖手旁观,指桑骂槐了。舍不得同别人生气,只好全撒在他这里来了。
挨骂的人不生气,自己确实也随着大家一起戏弄了她,关鹤朝她伸出手,好脾气地问:“要不要扶你?”
曲倾瞄他一眼,发现这人面色如常,仍旧是翩翩公子的样儿,进出一趟花楼连襟袖都丝毫没有乱过,再看看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够得体了。
是了,他刚刚还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缩着呢。
少女摸了摸鼻子,突然有点心虚,想要假装无事发生,率先往前走去。
奈何脚步不稳,依旧摇摇晃晃,看得关鹤心里直担忧,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温柔道:“阿倾,要不还是我背你吧。”
曲倾摇头,在冷风里拢了拢自己的外裳,说:“光天化日,青天白日,拉拉扯扯、背来背去的,成何体统。”
她示意关鹤往前走,随即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这样就不会摔跤了。”
“你好好看路,别回头,我能走稳。”
两人从后门低调离开,穿行过小巷,半日荒唐过去,时间也不过刚走到正午。
“包子咧,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哩!”
曲倾耳朵一动,在热闹的市集中清晰捕捉到小贩的吆喝声,一瞬间彷佛已经闻见扑鼻而来的鲜香,停住不肯走了。
关鹤一时不察,险些被她揪了个趔趄,回头便看见罪魁祸首无辜地看着自己,说要吃包子。
“买红薯喽,新鲜出炉的红薯!”
曲倾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是吃红薯吧。”
关鹤没接话,把她带进酒楼里,向掌柜要了一间包厢,又熟练地报出曲倾爱吃的菜品。
“中午要吃正餐,而且外面冷,你在这里等,想吃的我出去买。”
“菜上齐了你先吃,不用等我。”他叮嘱道,“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曲倾点头,顺势道:“那你要快去快回。”
关鹤温声应下,出门去了。
除了包子和红薯,他最想给曲倾的,是城东巷子的御史府里,由外祖母亲手做的松子糕。
幼时每次回外祖家,母亲总会带他去到外祖母的小院里讨糖吃。于是在关鹤的一整个少年时代里,他深刻地记住了生活里的苦和甜。
苦的是神医谷里认不清的无数草药,甜的是外祖母手里的那块松子糖。
每年只给两块,再想要多的就没有了。
因为外祖母说,要他们娘俩儿想着念着那点甜,才会每年都记着回家来。
母亲离世的第一个年头,少年打破了每年都到洛阳给小住的惯例,那年最难熬的冬天,是外祖母亲自到了神医谷,领着他回御史府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好说歹说地把小关鹤从谷里哄出来,不料这人上了马车看见那盒码得整整齐齐的松子糖,又扯着嗓子嚎了个惊天动地。
那盒糖,他吃了整整五个月。
好在酒楼离御史府并不远,关鹤辨认了一下方向,快步往东去了。
请外祖母提前做好松子糖是其一,至于第二个目的呢,是他私心想要带曲倾去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自然得先登门跟家里诸位亲人打个招呼。
关鹤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身后唤自己,疑惑着回过头就看见了本该在宅子里看家的当归和御史府的管家。
他接过哭得泪眼朦胧的二丫,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就听见当归气喘吁吁地说:“少爷,狗蛋……狗蛋他不见了!”
“我和管家大叔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正准备来市集上找您和曲姑娘,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哭声。”
去查看的途中,刚好遇见急匆匆跑出来的二丫,面色惊慌地说哥哥被坏人抢走了。
二丫抹干净眼泪,抽噎着抬起头,说:“我和哥哥在院子里放风筝,线断了风筝掉在了池塘边,哥哥过去捡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衣服的人,一把抱着他跳墙跑了。”
关鹤眉头一皱,不得其解。神医谷此行本就低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私宅位置同样隐秘,多年来一直无人知晓,百般推测也想不出来谁会故意抢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孩子。
一旁的管家跨出一步,拱手道:“小少爷,几乎是我前脚一到,着黑衣人后脚就跟着掳走了孩子,老奴推测此人恐怖是尾随我而至,今日老爷让我带信予您,言语间严肃而沉重,想来也许与此事相关?”
“陈伯,外祖的信呢?”
管家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他,道:“今日一早,北渊王夫妇便登门拜访,与老爷在书房中密谈一个多时辰。”
关鹤接过信展开,粗略看过一遍,心头震荡。
曲倾随手捡到的小乞丐,竟是皇亲贵胄。
此番无故被人盯上,想来只能是因为他的身世了。
关鹤思索少顷,当即道:“咱们现在就回御史府。”
走了两步,又想起来曲倾还在酒楼里等着他回去,于是把二丫交给当归,叫他二人先行,把孩子丢了的时告知北渊王。
自己则迅速折返回去找曲倾,越靠近酒楼,就越发感觉莫名的心慌。
进了门遇上掌柜,掌柜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您点的那些菜已经上齐了,那位姑娘还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呢。”
关鹤点点头,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许,快步走到二楼包厢门口,伸手推开门。
八仙桌上的菜肴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等待的人却已不见踪影。
窗户大开着,屋里空荡荡的,但好在没有打斗的痕迹。
关鹤从地上捡起一枚玉佩握住,转身大步冲下了楼,朝着御史府的方向跑去。
不应该把阿倾一个人留在那里的,他想。
明明上次留下她就已经出过一次事了。
关鹤扶住双腿,大口喘息着,片刻后突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长记性。
随后他又奔跑起来。
少年一边跑,一边在心底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曲倾周围半步。
直到她不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
关鹤一路狂奔,跑进了御史府里,书房门前已经有人等着了。
管家替他推开门,关鹤来不及道谢,匆忙地迈了进去。
“祖父,我想入宫。”他递出玉佩,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正是皇家御前侍卫的身份证明。
顾筠走过来拍了拍他紧绷的身躯,愧疚道:“此事是我们对不住小谷主,你不必涉险,我一定将孩子好好带回来。”
关鹤:“他们还带走了阿倾,这皇宫我必须去。”
顾筠正欲再劝,突听门外一阵喧闹,片刻后陈伯隔门低声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凤璟冷笑一声,上前推开房门。
院子里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人,为首那位佝偻着腰的老宦官看见她,恭敬地跪下身去,低眉敛目,说:“陛下听说您今日难得有兴致出了王府,想邀您入宫一叙。”
凤璟报以一声冷笑,问:“顾延他把我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小主子的眼睛像极了您,陛下欢喜地紧,老奴来时正陪着他在暖阁里玩耍呢。”
“希望他不会向我一般瞎眼看错人,把虎豹豺狼错认成摇尾乞怜的家犬。还有,他是北渊王府的王世子,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跟我抢他。”
“这是自然,陛下还等着您去母子相认呢。”老宦官抬眼一笑,继续道,“还有这位关小神医,也麻烦跟杂家走一趟吧,陛下想见见你。”
顾筠伸手拦住想往下走的关鹤,往他身前走了两步,笑道:“皇兄要请本王的王妃入宫,可曾说过本王是否能够同行?”
“王爷若想去的话,阖宫上下谁又敢阻拦你呢?”
凤璟闻言,拉住顾筠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与顾延有话要说,你晚点再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顾筠迟疑,担忧道:“可我不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去。”
关鹤冷不丁地出声:“王爷若看得起我,在下愿意同王妃一起走这一遭。”说完又看向老宦官,轻声回答他刚刚的话,“你们带走了与我同行的姑娘,这一趟我自然是要走的。”
老宦官不知想起什么,嘴角一抽险些没维持住风度,半晌才干巴巴地道:“那位曲倾姑娘确实是在皇宫里,毫发无伤地等着小神医。既如此,那我们就出发了?陛下已久候多时了。”
那么,毫发无伤的曲倾此时正在皇宫里干什么呢?
手里的刀还没挥出去,乙十三就被少女飞身一脚踹倒在地。
他捂住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嗷嗷地惨叫起来。
曲倾:“……”
虽然但是,她记得自己刚刚踹的是他的腿。
乙十三一骨碌滚到了丁九面前,问:“在酒楼里她就是这样打你的?你别说,还真挺疼的。”
丁九示意他看自己额头上的包,悄声道:“那时可比现在凶残多了,看我的脸都破相了,被她拿剑鞘敲的,可惨了,还好我认输快。”
“那现在怎么办,咱兄弟几个都挨过一轮了,在人家手里坚持不过三招,再怎么来也不够她打的呀。难道真的要一起上,那么多人欺负她一个?”
丁九翻了个白眼,心想一起上也照样打不过,到底是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反正我是真疼,而且我的任务已经成功了。至于怎么阻拦她,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自己商量去吧。”
曲倾看着地上躺了一圈的人,耐心问:“谁还要和我打?不打的话我可走了。”
乙十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曲姑娘,您不能走啊!”
曲倾背上还背着那个她亲手做给狗蛋的风筝,好脾气道:“我要去找我弟弟了,拦了我那么久应该可有了吧,我不会跟你们首领告状的。”
乙十三瞅着丁九,幽怨地问:“你怎么什么都告诉她?”
丁九:“打不过,求饶总要拿出诚意。”
乙十三出离地愤怒了。
“那你不早说!合着这半天都白挨打了,这让兄弟们的面子往哪搁?”
丁九翻了个身背对他,假装听不见。
乙十三呵呵两声,转头强行扯出一个笑,亲自为曲倾指了路,“你往那边走,一直走就会遇到我们老大,就是他拐走了你家孩子,风筝是他让我们交给你的。”
丁九从地上一跃而起,严肃道:“曲姑娘,你一定要狠狠把他打趴下!这样我们才不会受罚。”
曲倾答应下来,郑重保证自己一定会用尽全力来打倒这个可恶的坏人。
再有亲缘关系也不能明抢啊,实在是太太太可恶了。
俺回来啦,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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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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