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醒来时，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忽视身体仿佛被碾压过的疼痛，以及那一层黏糊糊宛如成膜的不明液体——该死的，这怎么能够被他轻易忽视！
“我还活着？”
他摇摇头，又吐出一滩海水，呕吐物里竟有只奄奄一息的小虾米，对方在重见天日后，将身体翻了个面，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怎么还能够活着？”
温言试着站起来，哎呦，右手刚撑到地上，试着使个劲，又眼冒金星地坐回到了地上。
手掌毫不意外地沾上一大堆沙粒，他伸出右手，仔细瞧了瞧，哦，细碎的沙粒，还夹着一根不明生物的壳，橙白相间，有点像他在视频里刷到过的蟹腿。
他甩了甩手，沙粒和壳应声而飞，直直没入一个黄色生物里，依稀听见对方的一句“该死的”。
不过他才懒得管，接着他又伸出左手，瞧了瞧，左手手腕上的割痕没了！
嘿，这是怎么个事！
他刚想破口大骂，又一阵低低的咆哮声将他的注意力拽回了当下。
“人类，你既冒犯古神哈维后，又冒犯了神位曾为[权威]的我”，那头狮子的眼睛直直锁定了自己，天哪！可他怎么能听见一头狮子口吐人言！
雷克斯顿了顿，他想放些狠话，可是，他好歹也是旧神的一员，你会在狩猎的时候和猎物对话吗？
对于心高气傲的雷克斯来说，这在梦里都绝无可能，于是，他只道出事实：“你将承受来自二位旧神的怒火！”
不过，怒火是广义的，哪怕人类站在椰子树底下被椰子砸了个脑开瓢，可以理解为引发神怒后尝到的可悲苦果。
“怒火？什么怒火？”
温言这才抬起眼，下意识忽略对方前面那堆文绉绉的话，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头雄狮。
对方体型极为庞大，不像是一头普通的狮子，要他说也许是狮子王？身体流利的线条应该能迷倒万千母狮子和动物学家。
不过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定睛一瞧，狮子的头上竟直直插着一条蟹腿，细碎的沙子沿着鬃毛的起伏而四散在狮子的面部，还有一颗小石子正好落在了它的鼻尖。
原来是他刚刚的无心之失惹怒了这头大脾气的狮子，温言暂时站不起来，不过这不妨碍他就地换个姿势。
他双手抱胸，明明是仰视对方，但在气势上一点也没有落入下风。
“你！”
雷克斯正要冲这个无礼的人类扑过去，大展野兽的原始本能时，却被奥利弗拉住了，别看海獭只是个毛绒绒的和平爱好者，力气却不小——
他和海獭是旧相识，昔日海獭对于“和平”的见解是以暴制暴，也许正因此沦为了世俗眼光中剑走偏锋的异端。又得益于此，毛绒绒的大白团光是牙齿的咬合力都能生吞好几只狮子。
“雷克斯，冷静些”，奥利弗现在喜欢主张世俗眼光中的“和平”，听得大狮子冷哼一声，止住了动作，他继续道，“人类，我们想问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温言翻了个白眼，这个打着乳环的白发男人还挺漂亮的，肌肤上氤氲着汗水，在太阳下闪着光，腹肌块垒分明，他是狮子的主人吗？驯服这头桀骜不驯的狮子应该要费不少力吧。
不过温言没有开口解释，对方一人一狮，旁边貌似还站着条……人鱼？他都没要这几个奇异生物给自己解释呢！
见温言不回答，克洛里斯轻轻开口，声音柔和中掺杂了一丝用以魅惑他人的神力——
这并非他的神位权能，而特属于人鱼种族与生俱来的天赋：“人类，告诉我们，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什么人类不人类的！”温言听着也恼了，“本来我就烦！你们一口一个人类的是在拍什么电视剧吗？”
“告诉我导演是谁，我出双倍价钱把你们统统打包送走！”
“你！”克洛里斯心里一惊，自己引以为傲的人鱼天赋在这个柔弱的人类面前竟然不起作用了！难道是因为他的歌声过于嘲哳，所以同族将这份天赋收走了吗？
不，他不接受！
克洛里斯尖叫着，一甩鱼尾，转身逃跑了。
温言目视着对方离去的动作，啊，那条鱼尾也怪漂亮的，像把扇子，片片鱼鳞整齐地排列在一块，既不拥挤也不散乱，深蓝色的幽光里还透着青色与绯红，宛若颗颗价值连城的翡翠。
只是离去的姿势实在像蛇，一扭一扭的，莫名滑稽呢。
一时间，海滩上只剩下奥利弗和雷克斯了。
奥利弗讶异于温言那超脱人类外表的，极为放荡的措辞，这和他印象里的人类不同——
人类，是一种将自己包裹在全身冷硬盔甲里的生物，他们巧言令色、长袖善舞，修饰着自己的内心，实际上却互相攻讦不休，战争不止，疫病伴随着鲜血能把整个辉煌的宫殿染成红色，文明就在这样神伤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面前这个人类，身体是柔弱的，连内心也不外如是，只有嘴巴，听起来似乎不太干净。他的眼神中夹杂着怒火和痛苦，奥利弗对他有些探究的兴趣，但他并不打算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叩开一个人类的心门——
即便他其实并无身段，他只是一只毛绒绒的大海獭，而已。
于是，温言看到面前这个俊美到变成雕塑也能卖给博物馆一个好价钱的男性，当众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大海獭，噢，他试着去找那个乳环变去哪儿了，不过海獭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长长的绒毛包裹住了全身。
奥利弗将没吃完的螃蟹再次兜回口中，笨拙地甩甩尾巴，一扭一扭地溜走了，和之前那条人鱼一样的可爱。
“？”温言和残存的余党，也就是脸上写满迷茫的狮子面面相觑，过了几秒，他问：“你不去找你的主人？”
说完他轻轻笑了，有意思，一只能变身成人的大海獭饲养着一头庞大的狮子，这俩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不过他都能死而复生，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实呢！
没有得到答案，反倒被面前人类羞辱的雷克斯剜了眼对方，他真想扑过去撕咬对方！
可是，唉，他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这就是身而为神的代价与随之而来的惆怅，他自诩一位很保守的旧神，只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人类。”
雷克斯摇了摇头，将鬃毛里的沙粒甩了个干净，以极快地速度消失在了温言的视野里。
“……”温言一阵默然。
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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