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没事,只是这几日总睡不好,情绪不大稳定,”周如望两只手的指头绞在一起,快拧成了麻花,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心虚,“让哥哥担心了。”
徐墨生垂眼,目光落在他绞成一团的手指上,缓缓应道:“阿望没事就好。”
语气温和依旧,可那双温润的眸子却暗沉沉的。
周如望有些愧疚,但自己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实在不愿意拖累他。
墨生哥哥二十岁便高中进士,入了翰林院,短短几年又跻身内阁,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这等刺杀皇帝的谋逆大案,若是沾染上半分,轻则断送仕途,重则祸及身家性命。
周如望咬住下唇。
还是……别说了。
他总能寻到法子的,总不能事事依赖旁人,总不能次次盼着他人为自己解决问题。
不知墨生哥哥信了没有,总之不再追问他,而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随后,周如望看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解开绳结,将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掌心。
“这……”周如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几颗扁圆型的、泛着深褐光泽的东西,眸子里满是好奇。
徐墨生浅笑道:“这是鸭腱藤的果实。先前奉命赴潆州时,听当地人说,将这果实的果壳串起来制成摇铃,握在手里轻轻摇动,便能发出像溪水流淌般的清响。”
周如望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颗果实,捏起一颗,与掌心里的另一颗轻轻碰了碰,听见“咚” 的一声脆响。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这个好有意思!当真能摇出流水声吗?”
“嗯,” 徐墨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底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些,“若阿望喜欢,我再托南方的同僚多寻些来。”
“谢谢哥哥。”周如望仰头看他,一双眸子亮若晨星,语气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揉他一把。
徐墨生克制地浅笑,垂落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了。
“不必谢,”他的声音有些发哑,“阿望喜欢就好。”
周如望原本还沉浸在临死前的悲伤与惶恐中,此刻一见到这些新奇的果实,那些沉重的情绪被抛到了脑后,开始自个儿捣鼓起来。
夜渐渐深了,徐墨生知道自己不好久留,见周如望的状态好了许多,便又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周如望抬头,把果实小心翼翼地放进锦囊里收好,点了点头:“哥哥也早些回去休息。”
徐墨生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在跨出房门的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墨生径直回了府,跟在身后的下人见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翳,一个个吓得屏声静气,垂首敛目,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了主子。
瞧见林余迎上前来,那些下人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公子。”林余敏锐地察觉到徐墨生神色有异,心头一紧。
看来,他多半是知晓周如望中毒之事了。
林余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笑。
知道了又如何?三日后毒发,周如望必死无疑,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他性命。
徐墨生沉着脸,并未理会他,径直走到厅中坐下,一手用力按住额角,脸色难看至极。
林余睨着他阴沉的侧脸,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是如望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不肯说,” 徐墨生额角突突直跳,头疼得愈发厉害,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我于他而言,竟这般不值得信任吗?!”
林余一怔,暗自思忖:那周如望竟没对徐墨生吐露中毒之事?
转瞬,林余敛下眼中的疑虑,软声道:“许是如望真的无碍,公子不必太过忧心。”
徐墨生冷冷抬眼:“辛家那边什么回复?”
“辛家说,先前派出去的两人,原是故意让皇帝擒获,意在离间陛下与太后,” 林余垂手回话,语气听不出异样,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绑了如望…… 他们说不过是稍加威胁,想逼他在宫宴上配合行事罢了。”
“蠢货!” 徐墨生声音陡然转厉,眸色更冷,“多此一举,如此行事只会打草惊蛇,去告诉辛家,刺杀之事即刻取消!在宫宴上不准轻举妄动!”
林余猛地抬眼,眼底的嫉恨险些没能藏住。
凭什么?凭什么为了周如望,连筹谋已久的刺杀之事都能说弃就弃?
但那目光只晃了一瞬,便被他死死按下去。他飞快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落,挡住了眼睛。
可惜你那宝贝阿望活不了多久了。
他低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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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望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活命的法子,精神日渐萎靡起来。
明日宫宴上即将遭人刺杀的对象,此刻正躺在身侧的榻上阖眼休息,也不知究竟睡熟了没有。
窗外透进的微光落在萧时璋的脸庞上,许是光线扰了清梦,他那几缕细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动,像停着只欲飞的蝶。
周如望盯着他的脸,心头忽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
左右都是活不成,不如铤而走险,向这位暴君坦白一切?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萧时璋本就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真的沉睡,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紧紧黏在自己脸上。他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睡姿,静静等着那只兔子要做什么。
耳畔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窸窸窣窣的,随后一缕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像是雨后草木的气息,带着几分干净清冽。
萧时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感觉到那人离得越来越近,连对方轻浅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浑身的肌肉不自觉绷紧了。
就在上方的光线被骤然遮挡的瞬间,萧时璋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墨色的瞳孔里淬着冷光,五指瞬间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杀气,沉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周如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他竟醒着,更没想到会被直接掐住脖子。
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没一会儿脸色就白得像纸。
脖子上的力道其实并未用足,可那透过指腹传来的紧绷与杀意,却让周如望浑身发寒。
他结结巴巴说:“光、光太亮了…… 想为陛下遮挡一下……”
闻言,萧时璋掐着他脖子的五指力道松了些,目光落在周如望那两只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手上。
他默了默,随即松开了手。
周如望胆战心惊地捂着脖子,指尖轻轻一碰皮肤就发疼。
还好还好,脖子没断。
萧时璋坐起身,瞥了他一眼,目光却在触及他脖颈的瞬间顿住了。
那雪白如玉的皮肤上,很快浮现出几道清晰的青紫色指痕,格外刺目。
这么娇气。
不过是稍稍用力掐了一把,痕迹竟重成这样。
萧时璋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忍不住在那几道指痕上多停留了片刻,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沉。
他的皮肤和那兔尾一样软……
“过来。” 萧时璋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如望身子一抖,不敢过去。
萧时璋微微皱起眉,见他不动,索性伸长了手臂,一把将人捞了过来,按在榻上坐下。
周如望被他的一只大手按住了,顿时泪目。
手长了不起啊。
“别动。”萧时璋一只手稳稳托住周如望的后脑,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不安乱动的小手,指尖随即触上他脖颈间那片泛着青紫色的肌肤。
“嘶……”周如望脖子上的伤被碰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萧时璋眉头微蹙,语气沉了沉:“听话。”
周如望浑身一僵,一动都不敢动,在萧时璋手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谁知萧时璋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周如望的脖颈上,那股独特的幽香不容拒绝地钻入他的鼻间。
周如望的身子绷得更紧了,连呼吸都放轻,极力忍着往后缩的冲动,腰肢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直到对方高挺的鼻梁快要蹭到他的锁骨,周如望实在忍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小声唤道:“…… 陛下?”
萧时璋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从某种失神的状态中骤然回神。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将周如望推开。
周如望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差点摔下榻去,慌忙伸手扶住榻沿才稳住。
一时间周如望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他一会儿扯过来,一会儿又推出去,全然由不得自己。
“禄安,去取玉露膏来。”萧时璋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次看向周如望,说:“过来。”
周如望抬眼,正瞧见禄安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走进来,忙嚅动着嘴唇小声提议:“要不…… 还是臣自己来吧?”
萧时璋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微微加重了些:“过来。”
周如望见状,知道挣扎无用,只好放弃抵抗,乖乖地蹭了过去
玉露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清冽好闻。周如望没忍住,下意识地嗅了嗅,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萧时璋用指尖从盒子里挑出一点莹润的膏体。
萧时璋垂眸看着他,将他那副好奇又带着点怯意的小模样尽收眼底,心底那股莫名的、难耐的痒意又悄然冒了出来。
他说不清这陌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闭了闭眼,强行将那股躁动压了下去。
冰凉的膏体在温热的指尖很快化开,萧时璋垂手,轻轻将药膏涂抹在周如望脖颈那片可怜的青紫色上。
一触碰到伤口,周如望又瑟缩了一下,谁知下一秒,就听见萧时璋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娇气。”
什么?!周如望顿时委屈地瘪起了嘴。
被掐了脖子已经够惨了,怎么还要被嘲笑娇气啊?
我娇气碍着你了吗?吃你家大米了不成!
萧时璋意识到自己将话说出了口,他抬眼一看,果然见眼前的人儿眼圈更红了,一双原本就微微下垂的眼睛更加丧了,眼角还泛着水光,瞧着可怜兮兮的。
他手指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抬手去碰周如望的眼角。
周如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下意识闭上了眼,随即感觉到左眼眼尾处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
萧时璋手指上残留的药膏沾上了。
周如望有些惊恐地睁开眼看他,结果看见对方那双眼睛竟黑漆漆的,蒙了层雾,好似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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