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慎跪在紫宸殿内，他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但龙椅上的孝平帝一直没有开口，谁也不敢替向慎求请。
孝平帝翻看着案头上已经堆积成小山的奏折，有大部分都是弹劾靖王的，其中御史台的占大部分。
孝平帝见人已经跪了不少时辰，终于舍得开口，“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儿……儿愚钝，恳请父皇指点。”向慎没敢抬头看自己阿耶，他趴下去任由额头的汗珠落在紫宸殿的地板上。
孝平帝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刚消下去的怒火又翻涌起来，他将桌案上那一堆弹劾的折子砸出去。
“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嗯？好不容易才从府里放出来，你现在可是被向梧那群门生盯着呐！”
奏折散落一地，还有些砸在向慎的脸上，但他不敢乱动，承受着孝平帝的怒火。
“你倒好，放出来没多久，跑去找人喝酒，醉后当街纵马，同着那些纨绔当街踩伤十几人！”
向慎听到这里，突然嘟嘟囔囔地反驳，“儿本没想着骑马的，是那酒楼的小厮说有人送了几匹好马来抵债，他们拿来孝敬我，我就……”
孝平帝冷笑，看着跪在地上的向慎还在为这些小事辩驳，恨铁不成钢道：“靖王殿下真是好大的本事啊，京中人人赶着来孝敬你！”
“儿不敢！”向慎惶恐地连连磕头，“父皇不要信这些奸邪之言！”
“真真是蠢货，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孝平帝看着自家儿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咬牙恨声道：“你这分明是被人摆了一道，有人故意要这般害你啊！”
孝平帝扶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脑袋，声音里透着无力，“行了，你这些天就好好在你府里待着，别在给我惹是生非，我让你舅舅来亲自教你！你再这般下去，叫朕如何把江山交付于你。”
向慎浑浑噩噩地跪着，不敢抬头，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住了，到底没说出话来。
孝平帝见他一副被吓傻的模样，无奈地叹气，冲他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给朕老实一点，不然朕可保不住你！”
向慎被教训了一顿，走出紫宸殿的时候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所有人都小心地伺候着，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靖王的霉头。
等人走出宫门，向忆才从拐角走出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向慎消失的方向，薄唇轻启，“蠢货。”
她身后的梦卿往前走了两步，悄声说：“小娘子，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咱们快些去吧。”
向忆点点头，没有再分给那边一点多余的眼神。
刚刚踏进武德殿，还没看见向怀人在哪里，就先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我们长乐郡主终于舍得来了？这是看到靖王了？”
向忆心情颇好，“是啊，估计向慎那小子还被砸了，我看他额头红了一片，应该没少挨骂。”
向怀一遍翻着手里的书一边无奈地开口，“你啊你，非要整这么一出，也没看你以前这么在意这些事啊？就一点见不得瑶光受委屈？”
向忆畅快地坐下，音调都欢快了几分，“呵，这是他该的，这种时候还不注意点，等着被人弹劾吧。”
接着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递过去，“哝，我可是派了不少人手去盯着宣武侯，啧，这老东西真谨慎，什么都没发现。”
向怀拿过来翻看，毫不意外地点头，“没关系，总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的。话说你是怎么知道向慎说了瑶光的闲话，我都是韩四说与我听才知道的，你就直接动手了。”
向忆勾了一下嘴角，满脸嘲讽，“韩四没同殿下说清楚？他们那日是在我的万音楼里吃酒，让我如何不知道？”
向怀估计也是没想到，靖王竟然能没脑子成这样，在别人地盘上说着别人都坏话。
“实在没什么发现的话，”向怀抬手指了指册子上周戾鸢的名字，“你可以试试同他接触。”
向忆看着这个名字，只依稀有一点印象，好像之前去找周景宸的时候搭过几句话。
“周景宸的弟弟？能行吗？”
“瑶光同这个弟弟关系不错，也与我说过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你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得到点意外之喜。”向怀认真地建议。
向忆点点头，“等我找个什么名头去接触一下吧，毕竟与我非亲非故的。”
向怀放下册子，随意地靠在桌案上，“这不就有现成的机会吗？太后不是一直想出来走动走动，今年的赏花宴不如就设在近些日子吧？”
“料来圣人也不会驳了太后的意，正好也让官眷一同参加，到时候人多起来我也就有机会了。”向忆很快想好整个计划。
“唔，可惜了，本以为今年瑶光处理完朔州的事情就会回京，好些年没看到他的投壶技艺了。”向怀突然有些怀念起来。
向忆没怎么见过周景宸投壶，但是她记忆深刻的是周景宸第一次来长安参加的那次射柳。
原本只是闲暇之时公子王孙们比的一场马球，也不知怎么的和练习射艺的向怀撞上了。
大家就吵吵闹闹地要比射柳，准备的动静有些大了，把刚从紫宸殿出来的陛下都给惊动了，还为魁首留下赏赐，这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向怀当时看着孝平帝赏下来的玉器望眼欲穿，他那时候还不能理解父皇对自己的厌恶，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父皇才不喜欢自己。
他急切的需要一次胜利来搏得孝平帝的关注，哪怕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射柳，哪怕孝平帝是因为靖王才来的。
到底是年纪尚小，一着急就容易生出事端，太子和靖王两人比试起来不分高低，最后两人都因为用箭不慎受伤了，只得换各自队伍里的人来比。
靖王自小喜武，孝平帝给他找了长安最好的习武老师，六岁时就开始习武，身边跟着的自然都是些武将的后人，这样下来太子可就吃了大亏。
就在向怀快要认命的时候，一直默默无闻的周景宸突然站出来，连设三箭都正中靶心，一下子扳回赢面。
就在所有人都愤愤不平的时候，周景宸又开口说：“这样干站着没意思，不如骑在马上比。”
那时候大家都只是能骑马而已，别说在马上射箭了，能双手松开缰绳跑几圈就算是佼佼者了，自然比不得从小生活在燕云，骑在马背上长大的周景宸了。
那日周景宸正好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将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黑色的护腰将她劲瘦的腰肢勾勒出来。
她骑在马上，迎风疾驰，少年人都身形虽然略显单薄但不羸弱，衣料下隐隐约约的线条能看出。
双手松开缰绳但速度不减，周景宸干净利落地挽弓、搭箭，“嗖”地一声箭矢便射了出去。
站在靶后的侍者将箭取下，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喊，“白矢！白矢！”
这一箭直接惊艳到了向忆，但接下来周景宸继续骑着马，又连发四箭，皆正中靶心。
这下所有人输得心服口服，连靖王都对周景宸流露出向往之意，那套赏赐魁首的玉组佩也落到周景宸手上。
孝平帝那时候心情不错于是给了周景宸一个恩典，问周景宸还想要什么赏赐。
所有人都在猜测，可是周景宸直直地跪下来说想要一只发钗。
然后那个发钗就送到了自己手上，从那个时候开始，向忆就隐隐约约感受到周景宸的心思。
可她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周景宸求得发钗送给她这件事，而是她看见，在周景宸骑着马将箭全部射中时，脸上那个短暂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很耀眼，也很好看，在那次比试中周景宸也理应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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