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瀚把碗里的豆芽都捞着吃了个干净，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走出了面馆。
午后的太阳把路面烤得冒烟，吴瀚躲着头顶的太阳，在沿街店铺的阴影里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经过一家的水果店时，看到一排切开一半的鲜红西瓜，心里想起好久没来看他爷爷了，大夏天的，给老头买个西瓜消消暑吧，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个最大的。
他抱着沉甸甸的西瓜加快脚步往里走，胳膊被压得有些发酸，但心里美滋滋的，没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还知道给爷爷买水果了，待会老头不会感动到流眼泪吧。”
他爷爷常年自己一个人住，出现过几次忘拿钥匙被锁在门外的状况，就给老旧的入户门换了个密码锁。
吴瀚输入密码推门进去，爷爷歪在客厅的藤编摇椅里，蒲扇还搭在肚子上，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慢吞吞地将眼皮掀起一条缝。
吴瀚把西瓜往饭桌上一放，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爷爷，是我。”
爷爷愣了一下，看清了来人是吴瀚，才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
吴瀚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我妈让我送点牛肉过来。”
爷爷瞧着他在饭桌放下一颗西瓜后就空空的双手：“牛肉呢？”
“……”吴瀚愣住，喉结上下滚了滚，挤出一点比蚊子哼还轻的声音：“忘、忘拿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找点事情干，吴瀚“咔哒”一声打开冰箱，准备把这个西瓜先放进去凉一凉。一打开——冷藏室中间的格子里端端正正摆着半个贴着保鲜膜的西瓜，另外半个切成了一块一块装在大铁盘子里放在顶格。
……吴瀚再次语塞，他爷爷就算是水牛，应该也没法一下吃完这么多西瓜了。
爷爷也知道他孙子是个什么德行，心领了他这点粗糙的孝心，摇着蒲扇问他：“今晚要留下来吃晚饭吗，我去买两个菜？”
吴瀚扶着冰箱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从铁盘子捞了两块西瓜出来，走到摇椅旁，递了一块给他爷爷，“不用忙活了，” 他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大口西瓜，“我随便吃两口就行。”
爷爷咬了一口西瓜嘟囔着：“你买那么大个西瓜我也吃不完，你待会提过去给对面的莫叔叔家吧。”
吴瀚：“你打麻将的时候带过去，和麻友们一起吃呗。”
爷爷摆摆手：“不带不带，他们一个个都一身毛病，这不能吃，那不吃的，带过去也是浪费，”爷爷手里的蒲扇往对门的方向指了指，“他们家女儿回来了，前两天做了很多菜送过来，你给人提个西瓜算是礼尚往来了。”
吴瀚咬着西瓜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怎么回来了？”
“估计是回来准备办婚礼的吧，”爷爷又想起了什么，“你上高中那会，人家梓言还来帮你补习过，一眨眼她都要谈婚论嫁了。”
吴瀚的心像是被谁用细针扎漏的气球，不疼，就是把力气漏完了，空落落的。
他低头出神地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西瓜，红瓤上还留着牙印，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舌尖上却没有甜津津的滋味，只剩下淡淡的、发涩的余韵。
吴瀚凝了凝神，把剩下的西瓜丢进墙角的垃圾桶，“行啊，那我送过去吧，”说着就抱着饭桌上西瓜出了门，盯着过道另一边的防盗门顿了几秒，按下了旁边的门铃。
“叮咚~叮咚~”
一声漫长门铃快要响到结束了，门那边才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门向内缓缓地拉开，吴瀚抱着西瓜的胳膊突然就僵住了——莫梓言站在门后。
她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露出一截白皙脖颈，乌黑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几缕碎发落在柔和的杏眼上，她扑闪着眼睛看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她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辨认一个模糊的影子，带着试探的语气：“吴瀚？”
她还能认出自己，这让吴瀚紧绷的肩膀松了不少，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把怀里的西瓜往前递了递：“我爷爷让我来送点西瓜。”
“不用了，你拿回去吧，”莫梓言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点疏离。
吴瀚没理会她话里的客气，弓下腰把西瓜放在门里的地板上：“没事，我买多了，”说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爷爷一个人吃不完。”
莫梓言的目光在脚边的西瓜上转了转：“好吧，谢谢了。”
吴瀚看着她的侧脸，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那个，恭喜你啊。”
莫梓言看向他，眼里盛满了疑惑：“恭喜什么？”
吴瀚飘忽着眼睛，不自在道：“不是快结婚了么？”
莫梓言褐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误会，我不结婚。”
“那就是我听错了，不好意思啊，”吴瀚此刻说不上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转移话题道，“那你这次会在家待多久？”
莫梓言脸上的神情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轻声说：“再待一段时间吧。”
吴瀚心里那团乱麻跟着她的声音一起沉了底，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仓促止损：“那以后找个时间一起吃饭，我先走了”
莫梓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着，没再看他。吴瀚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一声轻响，那扇深灰色的防盗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晚上吴瀚在爷爷家吃着晚饭，桌上的手机 “叮咚” 响了两声。他点进去看，是柯骏新拉了一个叫做“赶紧排练”的新群，邀请了两点半乐队的另外两个原始成员以及崔明捷。
“人齐了啊。” 柯骏发完这几个字又甩了个烟花表情包。
吴瀚发下筷子，指尖在键盘上敲出 “欢迎欢迎。”
这一天，总算有件顺心的事了。
方森屿紧随其后，也发了几个简短的欢迎语。
然后飞快划出了新群的聊天框，找到余晖的头像。把拼盘演出对接群里摄影师拍的两点半的照片装发给她，照片上的进度圈在转，他在输入框敲下：摄影大师，能不能帮我们看看哪张比较适合发到社交平台上？
消息发送出去之后，他把手机往桌面一放，夹起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面，两口吃完，端着空碗进了厨房。收拾完回到桌边拿起手机。
上面显示着余晖的回复：“你要发哪些平台？每个平台的调性不一样。”方森屿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秒回了一句：“主流的平台都发。”
不到半分钟，手机又震了一下，这回余晖先转发了几张照片，后面接一句解释这几张适合哪个平台。简洁明了，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利落。
对于方森屿给她发照片并询问意见的事情，余晖并没有觉得奇怪，她作为正儿八经的商场企划，工作内容之一就是运营商场的宣传账号。
回复完方森屿，她该死的职业习惯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开始去各个平台搜索两点半乐队的账号，想看看他们的账号运营得怎么样，几个平台都点开看了看，发现数据都是一样的惨谈。
她发消息给方森屿：“你们乐队的账号是你在运营吗？”
没几秒，方森屿回复道：“是啊，这你都能看出来？”
余晖看到回复，轻轻 “嗤” 了一声——他们无论是在短视频平台，还是在图文互动平台，用得标题和照片全都一模一样，这种缺乏针对性的运营方式，带着股明显的 “非专业” 痕迹，根本不用费心思猜好不好？
余晖斟酌了片刻，含蓄地回了句：“感觉活人感很强。”
方森屿看穿了她委婉：“看起来一点都不专业是不是？”
余晖说了句实在话：“……是的。”
方森屿字里行间都带着无奈：“运营账号这事真的不简单，我们除了演出照片，就不知道发什么了。”
余晖：“你有关注其他的乐队是发什么内容么……”
对话框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两人围绕着乐队账号运营的话题聊得越发深入。余晖听到他说平时经常不知道要发什么内容，便说：“我以为你们现在没有商业的压力，内容创作的局限性会更小。”
方森屿回复个苦笑的表情：“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不够专业，和那些有运营团队的乐队没法比。”
两点半是纯粹的独立乐队，对于那些已经站稳脚跟的头部乐队来说，娱乐行业的广阔天地任他们驰骋，几乎没什么内容是不能尝试的。可两点半乐队没有专业的团队托底，从内容策划到拍摄再到剪辑，涉及到的专业技术和设备几乎都得自己解决。
隔行如隔山，他们想发点看得过去的内容也没有那么容易。
方森屿本来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余晖聊几句话，聊着聊着真的把自己发愁了——他们要想搞出点名堂，平台上的宣传也不能再随便敷衍了事了。
他知道自己的尿性，也就在音乐上能沉下心来死磕，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愿意耍耍嘴皮子，乐队的其他几个人也和他是一路货色。
方森屿忽然坐直身子，认真地问道：“以后你能不能帮忙指导指导我们的账号运营，你是我现在唯一认识的专业人士「狗头」”
电话那头的余晖指尖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敲出一行带着玩笑意味的话：“那我当顾问吧，只顾不问那种。”
发送之后，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心里在盘算着回头得去搜搜那些和两点半乐队风格相似的独立乐队，看看人家是怎么运营账号的，给方森屿他们找些可借鉴的门道。
不知不觉间又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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