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艾薇的情报，他们租的小院子房间很多，住一晚没问题。她们计划三个人先聚齐，在市里吃顿午饭，慢悠悠地开车过去，晚上在院子里烧个烤，第二天睡醒了再回来，这样行程没那么赶，也不会耽误他们的正事。
余晖下班回到家就收拾好换洗的衣服和自己的相机，第二天按约好的时间在香樟树下等她们来接。莫梓言的车一出现，副驾驶的车窗就降了下来，艾薇探出自己的红脑袋，招呼她快点上车。
余晖觉得自己算是话多的人，遇上艾薇才知道山外有山，她从自己的论文一路讲到准备去考个驾照，麻雀一样说个不停，吵是吵了点，但好处是开车的莫梓言不会犯困。
市里的高楼大厦慢慢被车轮甩在后头，缩成灰蒙蒙的一小团，最终消失在倒后镜里。车窗外开始铺开连绵的绿意。
远处的田垄里，齐人高的作物成片生长，可能是玉米，也可能甘蔗。风一吹，整片田野仿佛忽然有了呼吸，掀起一阵沙沙作响的涌动。
艾薇趴在车窗边，激动地畅想着：“他们该不会是像电影画面那样，在地里弹吉他吧，那真的有点太浪漫了。”
“在田埂里摇滚吗？这画面也挺难得的。”莫梓言握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碾过一座石板桥，桥下溪水未满，几块光滑的石头裸露在外，被阳光照得发亮。
余晖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也有了几分期待，把相机从包里取出来，准备第一时间记录下这样美好的画面。
顺着导航的指引，车子开进了一个没有院墙的水泥地。这片地的两边还种着几颗果树，吴瀚的车就停在树下，确实没有找错地方。
莫梓言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稳稳停在吴瀚的车旁。
三人下了车，走向敞开的大门，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洗牌声，进去一看，两点半乐队的成员们围坐在客厅的麻将桌旁，正热火朝天地搓着麻将……
什么弹吉他，什么田埂，美好的幻想全碎了一地！
麻将桌上的四个人齐齐看过来，但摸牌的手没停。方森屿嘴里叼着一根烟，朝余晖扬了扬下巴：“来了啊。”
余晖点点头回应，目光扫过地上堆积如山的打包盒和瓜子壳，默默卷起了相机的带子。
“还以为你们跑那么远是来搞创作的呢，原来你们是来搞笑的。”艾薇把自己行李袋往地上一放，大失所望。
柯骏说：“这叫劳逸结合，要适当放松才会有灵感，你们要打的话得排队啊。”
“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崔明捷出了一张牌站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莫梓言把肩上的包往上提了提：“我们带了行李，放哪里合适？”
吴瀚摸着牌还听到了她的话，偏头看过来：“放二楼吧，楼梯口左边的两间房都收拾过了，你们随便用。”
她们三个人拎着行李上了二楼，楼梯左侧的两间房都开着门，有一间房里面是一张大床，中间摆着实木大床，床单被罩都很整齐，睡两三个人没问题，房间外面还有个大阳台。隔壁的房间小了一圈，没有阳台，只有个窗户。
余晖让开车比较辛苦的莫梓言先选，莫梓言睡眠质量不好，主动选了那个小房间，艾薇和余晖自动匹配成了室友。
艾薇把行李往床脚一扔，就噔噔噔往楼下跑。“等我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她的声音顺着楼梯缝飘上来，夹着几声哄笑。
余晖缓步踱到阳台，扶着栏杆往外望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深浅不一的绿色蔓延至远处的人家屋檐下。
其间有几块小小的田块泛着枯黄，大约是杂草过于茂盛，被主人用药剂遏止了生机。深绿与浅黄交织，竟透出一种隐忍的张力。
她取出相机，想要拍下这片田野的生命力，可试了几个角度，构图都略显松散，并且强烈的光线，让她的照片五张里有三张泛着刺眼的白。余晖拍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便收起相机，回了房间。
午后的阳光洒在床沿，把床单晒得发热。余晖躺下去，阳光映在她的脸上，初秋特有的干燥和清冽感钻进鼻腔，猝不及防勾出了她心底里的回忆。
这个时节上市的水果很多，要是逢到国庆和中秋连着放假，水果摊位会加倍热闹，那时候她家还没有铺子，她爸妈就在路边支个太阳伞，在那几天假期守在那里卖水果。
那时候每到饭点，她一放下筷子，奶奶就会把保温饭盒递到她面前，打发她去给爸妈送饭。她嫌送饭耽误她看电视，总是去得不情不愿，可她妈妈每次见到她来都很高兴。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当时没有想起来问一问，如今成了她一个人的未解之谜。
心口的酸涩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余晖闭上双眼数着自己的呼吸，等待这阵钝痛，像从前那样慢慢沉入心底。
笃笃两下，门口传来指节叩响的声音。莫梓言站在门边：“要下去打麻将么。”
余晖转了转眼珠，驱散眼里的湿意，撑开眼皮：“我先想睡个午觉，补充点体力，下午出去拍点好看的照片。”
莫梓言没有觉出异常：“好，那我先下去了。”
余晖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些，生硬地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去想下午要拍什么样的照片——找一个稻草人，拍它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肮脏的草帽；再去拍田埂边潺潺的流水；还有傍晚的天空，拍一个完整的、通红的夕阳……
慢慢地，她的呼吸随着这些细碎的念头渐渐放缓，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
楼下的麻将桌掀起了新的热潮，吴瀚不知何时把位置让给了艾薇。
余晖背着双肩包下楼时，喧闹的洗牌声掩盖住了她的脚步声。艾薇眼尖，瞥见她的身影，码着手里的牌扬声喊：“醒啦？”
方森屿看到她背着包：“你要去哪？”
“你们玩，我出去拍两张照片。” 余晖的声音刚落，脚步已经跨出了门槛。没回头，也没留个让人追上来的气口。
柯骏玩味地看着方森屿：“不一起去？”
方森屿把眼前的红中推出去，眼皮都没抬：“追上去就是真的讨人嫌了。”余晖把“别跟过来”的意思表现得这么明显，让他想装不知道都难。
门外，吴瀚和莫梓言并排坐在屋檐的阴影下，眺望远方，锻炼视力。吴瀚听到声音先转过头：“出去拍照？”
余晖脚步没停：“嗯，去村子里转转。”
莫梓言：“别走太远，早点回来吃饭。”
余晖扬了扬右手：“知道啦。”穿过院子的水泥地，往村子里走去。
莫梓言眯起眼睛，视线越过水泥地的边缘，落在院外的田野上。这里没有围墙，水泥地的外面直接连着田埂。地里整齐排列着一垄垄绿叶菜，风沾着泥土的腥气，从菜畦里钻出来，直直撞在她的脸上。
说到吃饭，莫梓言随口一问：“今晚吃什么，外卖能送过来吗？”
吴瀚：“外卖送不了，不过附近有个农家乐，能打包些菜回来，你想吃什么？”
莫梓言：“我们过来的时候，还想着晚上能在院子里烧烤呢。”
“可以啊！” 吴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能准备晚饭了，“前面有个菜市场，肉串、蔬菜、调料都能备齐。”
吴瀚说完起身从角落的小棚子里推了一辆电动车出来，“走吧，咱们买菜去。”他从车座下摸出两个灰扑扑的头盔，轻轻扣了一个在莫梓言的脑袋上，“在村里骑电动车更方便一些。”
说走就走，莫梓言把头盔扶正，抬脚上了后座。
电动车轻快地穿过田间的水泥路，转上了略显宽阔的乡道。路旁枝叶交错，树影婆娑，斑驳的光影不时从他们脸上掠过。吴瀚悠闲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似乎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没开多久，车子灵活地拐进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巷子，巷内两侧摊贩云集，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吴瀚找了个空位，把电动车停稳，摘下头盔：“到了。”
莫梓言跟着他往菜市场里走，来到了一个活鱼摊，摊主正抡着刀刮鱼鳞还不忘问他要买点啥，莫梓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吴瀚是真的来买菜。
“等等，”莫梓言拽住吴瀚的胳膊：“我们不是只买烧烤料就行了吗？难道晚上还要自己做菜？”
吴瀚：“晚上不能只吃烧烤吧，你看看想吃什么，这里啥都有。”
“哪有这么简单啊！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我们不知道谁有什么忌口、会不会过敏。而且你不是不会做饭吗？那还要问问谁愿意下厨，想做什么菜、需要什么调味料……我们出来的太匆忙了，回去把这些商量好再来吧。”莫梓言一着急说了一段饶舌，拉着吴瀚就要往回走。
吴瀚一只手反拉住她：“这些都不用操心，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我们大厨会自己看着办的。”
莫梓言：“你们还有人会做饭？柯骏还是崔明捷？”
吴瀚轻描淡写：“小方啊。”
“谁？” 莫梓言怀疑自己听错了，“方森屿？”
“对，”吴瀚应了一声，转过身忙着让鱼摊老板帮他挑鲜活点的鱼。
莫梓言一听到掌勺的是方森屿，就对晚饭不抱任何期待了，把购买的重点放在一些能直接入口的东西，买了很多凉拌和卤味。吴瀚却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也想吃，哪也想买。
最后他们往回走时，电动车的车把两边都挂满了塑料袋，挂不了的水果蔬菜就由莫梓言抱在怀里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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