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天亮,万籁俱寂,城市通明的灯火也黯淡下来。
余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紧锁着,身体不安地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的胃里像是有颗百年老树正在肆意生长,突然一根尖锐的枝丫刺穿了她的胃壁。她瞬间惊醒,掀开被子,冲进厕所抱着马桶一顿剧烈的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余晖撑起身,按下冲水键。转向洗手池,去拿杯子接水漱口。
可刚起腰,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又扑回马桶边空呕,身体因用力不停颤抖。
方森屿正在酣睡,隐约听到了动静,一摸身边的人不见了,爬起来循着声音找到厕所门口,看见余晖弓着背,肩膀因干呕正在剧烈起伏。
他连忙上前帮忙拢起长发,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余晖低着头,将他的胳膊往外推了推:“家里有胃药吗?”
“我去找找,”方森屿说着就出去客厅,翻箱倒柜地找药。
从客厅的电视柜找到卧室的床头柜,找来找去,都只有常用的感冒感冒灵和发烧药,方森屿拿起手机,准备在外卖软件里下单。
转念一想,要是真的很严重的话,去医院挂个急诊会比较保险。
他转身要回卫生间,余晖自己按着上腹,拖着脚步慢慢走了出来。看见方森屿一脸着急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是不想跟我处了,直说就行,给我下毒就多少有点不仁义了。”
还能这样嘴欠,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你是被自己舌头下了毒吧,一句话既否定我的职业道德,又否定我的人品,”方森屿嘴上一点亏不吃,脚却已经跨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扶到沙发里。
方森屿低头见她嘴唇发白,眉头拧了起来:“要不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别硬撑。”
余晖:“不用,就是吃错东西了,吃点胃药就行。”
方森屿依言在附近的24小时药店下了一单治疗消化不良的药,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唇边,看着她低头抿了一小口,轻声问:“很难受吗?”
余晖靠上沙发背:“比刚才好一点了。”
方森屿放下杯子,开始盘查原因:“你今天吃了什么?”
“早上和中午吃的,都是我平时吃的包子和面,晚上咱俩一起吃的。”余晖转过头,看向他,“所以你说,我怀疑你给我下毒是不是很合理?”
“哪里合理了?”方森屿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春笋和韭黄的正确处理方法”,嘴里振振有词,“我堂堂一个米其林预备大厨还能让你给冤枉了?”
余晖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当看到“春笋需中火焯水10-15分钟以去除草酸”时,方森屿倒吸一口凉气。
他转而搜索“春笋未充分焯水的后果”,果然跳出一连串关于可能引发恶心、呕吐等胃肠道不适的科普文章。
方森屿的理直气壮全漏了干净,看向余晖:“完了……还真是我给你下的毒。”
余晖也没想到,信口胡诌的也能说中。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安抚一只大型犬:“看在你做得这么好吃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唉,”方森屿往后一仰,“以前还想着乐队玩不下就去开个饭馆,这下好了,厨师梦也碎了,一不小心就给人弄食物中毒了,风险更大。”
余晖将头歪到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你真的想过开饭馆啊?”
“想过啊,”方森屿的手臂环住她,“第一个店我亲自掌勺,等把名声打出去了,开分店的时候就把我叔挖过来,做我的二把手,我们两个人携手在绍城打造一个美食商业帝国。”
余晖轻笑:“那我呢,我干什么去?”
“你?”方森屿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用干,没事就旅旅游,花花钱,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
话音刚落,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适时地响起,药送到门口了。
余晖说:“药来了,咱们都得吃点。我是治胃疼,你得治治爱画饼的毛病。”
方森屿不由失笑,抬手用指节轻轻推了下她的额头,起身去开门拿药。
余晖就着温水服下药片,胃里的绞痛慢慢被抚平。
窗外,天色依旧沉浓,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两人躺回床上,方森屿的手臂习惯性地环过来搂着她。
灯一关,睡意重新涌上来,刚才那一番兵荒马乱被浓重的夜色悄然吸收,了无痕迹,仿佛未曾发生过。
新一天的太阳高高升起,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章磊的办公桌上映出几道斜斜的光柱。
一根点燃的香烟被搁在烟灰缸边缘,长长的烟灰颤颤巍巍,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办公室里回荡着略带粗糙的demo,吉他音色带着未经打磨的颗粒感,人声部分也只是随意哼唱,可旋律的骨架透着未被规训过的野性。
一首播完,章磊抬起来,目光从桌上的音响移开,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方森屿和吴瀚:
“我觉得能做。”
正襟危坐的方森屿和吴瀚表情明显一松。
吴瀚趁热打铁:“这次要做,我们就想做好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了。”
章磊将烟灰缸边缘的烟拿起来,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那要减少一点演出,多给你们点时间搞创作?”
方森屿:“那倒也不用,演出我们照跑,帮我们找个好点的制作人就成。”
章磊眉毛微挑:“这意思,是有心仪的人选了呗。”
吴瀚:“我们这次想找瑞克。”
还真会狮子大开口的,瑞克在业界很有名,帮很多大牌乐队做过专辑。人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北京,但偏偏,章磊还真有联系他的门路。
“行,我帮你们搭个桥,能不能合作就看缘分了。”章磊吐出一口烟圈,答应得很痛快,另外还有一个事要和他们交底,“现在很多夏季音乐节开始筹备了,我这边也一直在沟通,你们是怎么个想法?”
方森屿:“能上当然想上啊。”
章磊:“跑巡演、录专辑,再加上音乐节,这强度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能吃得消吗?”
吴瀚相当乐观:“我们还真没试过这么忙的生活,正好体验体验,”
“这话说得,那我可就玩命给你们接活了,到时候可别在我面前喊累,”章磊指间夹着烟,点了点他们,说着想起了柯骏的腿伤,“柯骏那腿好了没?”
方森屿:“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报复性地满场蹦了。”
章磊苦口婆心:“可让他悠着点吧,再摔一次,我的心脏也受不了了,”
“我们会尽量按住他的,”吴瀚笑着保证,想聊的事都聊透彻了。吴瀚和方森屿一同站起身,“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章磊点了点头,看着办公室的门在两人身后轻轻合上。
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桌上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着——动用人脉,问问那位远在北京的金牌制作人的联系方式了。
新专辑的计划在章磊办公室里听到了回响,算是八字有了一撇。与此同时,乐队的巡演强度也在稳步攀升。
柯骏的腿脚好利索之后,整整齐齐的四个人一边巡演一边加场,总在赶往下一场演出的路上。在舟车劳顿中,他们心里都有了点音乐事业开始走上正轨的恍惚感。
他们四处奔波不着家,余晖却被困在公司和住所之间的两点一线里,时刻都想出去呼吸点不一样的空气。
远的地方去不了,她就趁午休的时间远离工位、远离商场,走去两条街之外的便利店里吃关东煮。
此刻,余晖就坐在便利店明亮的落地窗前,用竹签戳了一串浸润着汤汁的魔芋丝,吹凉送入口中。
她的指尖下无声滑动着手机屏幕,忽然刷到了一个位于绍城不远处的古镇。她翻看了几张古色古香的街景图片,随手将链接转发给了方森屿。
方森屿正在奔赴下一场演出的高铁上,信号时断时续,但回复却来得很快:“等我回来,一起去。”
余晖比他还清楚他的演出行程,下个周末他们乐队要去另一个城市连演两场。真要找出两个人都有空的时间,起码得下下周了。
余晖回:“你太难等了,我还是找斯淇去吧。”
消息刚发出去,方森屿就回复了一个撒泼打滚表情包过来,紧接着,又挑出来一串文字:“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咱们还没有出去旅游过呢。”
余晖仔细一想,确实也是。他们俩除了去年在育江转了一圈,就再也没有出去玩过。只好勉为其难:“那行吧,给你个面子。下下周的档期,我勉强空出来给你了。”
方森屿:“感谢老师百忙之中赏光,真是让鄙人倍感荣幸。”
余晖看着他这贱贱的回复,低头笑了起来,心情颇好地吃干净纸碗里最后一颗肉丸,搜素了一下古镇的旅游攻略,找了一篇信息比较全面的,发给方森屿。
起身将自己的垃圾收拾进垃圾桶里,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她踩着树影间漏下的光斑,踱着慢腾腾的步子,回到那个小小的工位,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午间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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