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归失望,该找还是得找。
接连翻车之后,柯骏放弃了点对点的垂直找人计划,开始动用人脉广撒网,三个人都各自发了朋友圈,私下又去找认识的排练室、演出场地的老板,请他们多留意想组乐队的鼓手。
就这样不咸不谈地过了大半个月,有天傍晚,方森屿穿戴好准备去上班的时候,收到了“野声”主理人老李的消息,说昨天一个贼厉害的鼓手在他们店里给某个乐队帮忙打了一场,还强调说他这两年没见过这么好的。
老李这人除了爱吹嘘自己的酒量之外,其他时间说话都还算靠谱。方森屿当即就有了兴趣,直问有没有联系方式。
手机 “嗡” 地一声震出条语音消息,方森屿一点开,老李沙哑嗓音就漫了出来:“联系方式还真没有,我昨晚也喝了点,今天才想起来跟你说这事。”
他这么说,估计就是烂醉了,能从宿醉的混沌里想起来把这事告诉他,已经够仗义了,方森屿回复道:“那没事,他要是下次去了就联系一下我,我过去看看”
这个“下次”一等就等到了两周后。
那天晚上十点多,酒吧里进来一波客人,方森屿刚把他们引到卡座上,西裤兜里的手机蓦地震动起来,震得他大腿发麻。
他悄悄地转了个身,溜进通道里才掏出手机:“喂,老李?”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得很,老李的声音像是从闷响里剥离出来的:“上次跟你说那个鼓手来了,今天是个拼盘,他估计待会演完就走了,你赶紧过来。”
方森屿忙不迭地应道:“好,我让吴瀚过去瞅瞅,我这还在上班呢。”
“噢,行,快过来吧,”老李说完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方森屿赶紧找出吴瀚头像拨了个语音过去,对方一接通他就抢先说:“老李上回跟我说那个鼓手,现在就在野声,我现在上着班,你过去看看呗。”
吴瀚嘴里还慢悠悠地嚼着东西:“行啊,我待会过去。”
方森屿:“赶紧的吧,人家可能一会就撤了。”
吴瀚:“知道了,挂了啊,”说完在手机屏幕点了挂断。
吴瀚低头叼住手里竹签上的最后一块肥瘦相间烤五花,边嚼边向坐在对面的柯骏说:“赶紧两口吃完,我们去趟野声,说是有个贼牛的鼓手在那。”
柯骏眉梢挑得老高:“就上次说的那个?”
吴瀚点点头,把桌上的半瓶啤酒灌下肚,然后点开手机的打车软件约车。柯骏没再多说,抓起碟子里的肉串,两口撸了个干净。
他们急匆匆地赶到野声时,里面的气氛正酣。观众不算密集,稀疏地分布在舞台前,却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身体随着节奏用力摇摆。
悬在低空里的鼓点,军鼓的脆响和底鼓的沉鸣融合得恰到好处。一段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滚奏,力量均匀,每一个音都有“大珠落玉盘”的通透感。吴瀚和柯骏两人一时没有说话,视线不约而同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到了台上灯光阴影里的鼓手身上。
不用问都知道,这就是那个牛哄哄的鼓手了。
主唱背后的鼓手,穿着件白色的无袖T恤,手臂上的肌肉随着鼓棒的起落贲张。正在演唱的歌曲用的是基础的节奏型,但让他打出了一股拳拳到肉的狠劲。
吴瀚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叹了句:“这力度,可以啊。”
歌曲行进到间奏部分,原本是行云流水的衔接,但吉他手的手腕猛地偏了一下,窜起一连串突兀的高音之后又带着整个节奏往前抢了半拍,贝斯手没跟上这突如其来的加速,旋律里顿时漾开一阵不和谐的音色。
眼看就要乱,鼓手骤然抬起双臂在嗵鼓上划出一道过鼓轨迹,鼓棒“咣——”的一声重重砸在吊镲上,镲片的锐鸣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把所有的失误变成了一段精彩的即兴。
柯骏侧头对吴瀚说:“乐队差点默契,但这鼓手是真不错!”
“野声”这个场地本质上也是个酒馆,吴瀚和柯骏摸清了目标人物的实力后,当场就决定要拉他入伙,于是在吧台区找到老李打探详情。
老李擦着吧台上的水渍说:“我就只知道他应该不是这个乐队的固定成员,这乐队来我这里演过几次,多数时候是另一个鼓手上,你们现在下手可能还来得及”
听了这话,吴瀚心里有些没底。大家的耳朵又不聋,这样的技术走到哪里都只有他挑别人的份。他不当乐队的固定成员,要么是看不上这些乐队,要么是不想和别人一起组乐队,。
如果是前者那还好说,论技术,两点半乐队有不输给别人的自信,可万一是后者,那他们就是纯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劲。
最后一个鼓点重重砸下又迅速消散,现场响起了清脆的掌声和叫好声,白衣鼓手利落的收起鼓棒,鞠躬、下台,不疾不徐地往打吴瀚面前经过,走向门口,吴瀚从吧台凳上站起来,说:“哥们儿,你鼓打得挺好啊。”
对方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来瞥了一眼吴瀚,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极淡地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旁边的柯骏从凳子上滑下来,伸手虚拦了一下,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我们请你喝杯酒呗。”
那白衣鼓手说:“不用了,谢谢。”
吴瀚直接问道:“那你感兴趣一起组个乐队吗,来我们乐队?”
“不感兴趣,”鼓手侧过脸,语气平淡地拒绝道,“我明天还得早起上课,先走了。”
“上课?”柯骏眼睛一亮,追上他的脚步,“你是大学生嘛,哪个大学的?”
白衣鼓手沉默了两秒:“我是老师……”
柯骏继续追问:“什么老师,在培训机构里教打鼓吗?”
白衣鼓手给他烦得,强忍着脾气从齿缝里挤出个单音节;“……对。”
柯骏立刻来了精神:“正好我外甥暑假想报个兴趣班,但附近培训机构里的老师都不太好,你在哪个机构,我带她去你那里试试课呗。”
这一招堪称出其不意,不仅白衣鼓手措手不及,连吴瀚都被他的聪明机智震惊了。要知道,他们培训机构里的老师靠学费提成,学生的数量就是收入的水平。要是招生情况不理想,可能还得顶着大太阳出去发传单,实在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来人民币。
柯骏就这样要到了人家的微信和工作地址,随时都能去人家“茅庐”里顾一顾。
之后的某个周末早晨,柯骏潜入自己亲姐家,趁着孩子她妈睡得正香,用一碗豆腐脑蒙蔽了他外甥女的眼睛,带着孩子一路奔向“果然”培训班。
在路上,柯骏看着后视镜里一脸兴奋的外甥女嘱咐道:“唯伊,待会你就在里面打打鼓,等舅舅问你好不好玩、想不想学的时候,你就说不想,知道嘛?”
唯伊反问;“为什么?”
舅舅没钱真的给你报班啊,还能为什么?
跟孩子总不好实话实说,他答:“因为那个地方离你家太远了,要是真在那里学了,你以后每次都要跨两个区来上课,很累的。”
唯伊不依:“那咱们为什么要去那里试课?”
柯骏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直嘀咕:现在的小孩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果然”开在一个小区裙楼的转角处,位置很好找。柯骏在门前停好车,牵着唯伊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小孩正在跑来跑去。
那天的白衣鼓手换了一件短袖白T,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板凳上,见到他们进来了就起身迎了过来。“你好,崔老师,”柯骏先打了声招呼,用尽浑身解数加到微信才有幸知道他叫崔明捷。
“早,”他应了一声柯骏,半蹲下去,夹起嗓子微笑着跟唯伊说,“我带你去鼓房体验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呀……”
变脸不稀奇,但变得这么快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柯骏捂住受了内伤的心脏,跟在崔明捷和唯伊后面进了鼓房。里面的四面墙都铺着灰白相间的吸音棉,大小不一的六套鼓也都垫着地毯。
崔明捷将唯伊带到合适她身高的鼓后面,站在她身后弯着腰,轻声跟她介绍了鼓主要的组成,然后教她握鼓棒,手把手地带着她完成了几个基础动作。尝试着打几个来回之后,唯伊的手臂已经能跟着感觉动了,崔明捷就松了手,让她自己玩。
崔明捷直起身对柯骏说:“你家小孩的肢体很协调,乐感也不错,真的可以练练。”
“哈哈哈哈哈是吗,”柯骏爽朗地笑起来,然后紧接着反问,“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乐队?”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崔明捷内心无语,半晌才皱着眉吐出一句:“不要,我那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
“你那是不了解我们乐队,”柯骏往前挪了半步。“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全面地介绍一下我们乐队的优点,深入探讨一下,然后我们就把这个加入的事给敲定下来。”
崔明捷退了一步,跟柯骏拉开距离:“真的没必要,我要是想组乐队早就组了,我平时自己练着玩就挺好的。”
柯骏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的技术,不玩乐队多可惜啊!”
崔明捷扯了扯嘴角,眼神里带着点讥诮:“没什么可惜的,你们玩乐队就能玩出什么水花吗?”
这会心一击彻底把柯骏伤痕累累的心脏给扎穿了,没说动这尊大佛也就算了,还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淋了个透心凉。他幽怨地想着今天算是白早起了。
还没有缓过劲来,唯伊举着鼓棒冲他挥舞:“舅舅打鼓好好玩啊,我想学。”
……漂亮,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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