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等等!”李缘风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和落叶。
额角的擦伤在动作间渗出一点血丝,但他浑不在意,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让严霖雨极其烦躁的、带着点痞气的灿烂笑容,“严同学、严学妹,别走那么快嘛!好歹我刚脱离虎口……”
严霖雨脚步不停,甚至走得更快。
李缘风腿长,几步就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还微微侧着头看她紧绷的侧脸,语气轻松:“谢了啊,救命恩人!第二次了!你看这债越欠越大了,要不我以身相许……”
“滚!”严霖雨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怒视着他,眼底燃烧的冰冷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离我十米远!再靠近一步,我就把你刚才的‘惨状’原封不动地复制一遍!”
严霖雨不再废话,转身,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煞气,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了小树林,将那个脸上带伤、笑容碍眼的身影彻底抛在了身后斑驳的光影里。
李缘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决绝得仿佛要斩断一切的背影消失在林外。
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额角渗血的伤口,刺痛传来,他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眼底闪烁着兴奋而执拗的光芒。
“复制一遍?”他低声自语,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那也得……你抓得到我才行啊。”
他舔了舔唇角沾染的一点血渍,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
上午课间操的喧闹余韵还在操场上空盘旋,混杂着汗味和塑胶跑道被晒出的微焦气味。
严霖雨挤出解散后拥挤的人潮,像一尾逆流的鱼,目标明确地扎向相对清净的小卖部方向。
推开小卖部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零食的甜香扑面而来,总算冲淡了外面燥热的空气。
她径直走到冰柜前,拉开柜门,冷气瞬间激得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毫不犹豫地拎出一瓶冰镇得瓶身都凝着水珠的无糖苏打水,又走到糖果柜台,精准地抓了几颗熟悉的、包装蓝白相间的薄荷味硬糖。
东西往柜台上一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正要去掏口袋里的零钱——
“阿姨!我们一起的!多少钱?”
一道带着点轻快笑意的男声像凭空冒出来似的,紧贴着她身边响起。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指节处还带着点新鲜擦伤痕迹的手,将两瓶可乐放在了柜台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严霖雨侧头,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洗衣液和消毒水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映入眼帘的,是李缘风那张即使额角贴着显眼创可贴、颧骨旧疤狰狞,也依旧难掩俊美、此刻正笑得阳光灿烂的脸。
又是他!阴魂不散!
严霖雨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昨天小树林抱腿的不适感还没完全消散,今天又来?!
“十五。”柜台后的阿姨显然见惯了学生间抢着付钱的场面,眼皮都没抬,麻利地收钱,把饮料和糖推了出来。
李缘风动作更快,一把将东西捞到自己手里,然后笑嘻嘻地全塞给了旁边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的严霖雨。
严霖雨看着被强行塞进怀里的冰凉饮料和薄荷糖,微不足道的“甜头”此刻却像烫手山芋。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淬上了冰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极度不耐烦:“大哥,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李缘风却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她的冷意和抗拒,甚至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脸上那副“你终于发现了”的灿烂笑容丝毫未减,还带着点无辜的狡黠:“没办法啊,严学妹。”
他耸耸肩,动作潇洒,校服外套的拉链随着动作晃荡,“谁叫咱俩这么有缘分呢?集市能碰上,药店能碰上,小树林能碰上,连课间操买个水都能碰上!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他往前凑近了一小步,微微低下头,那张带着伤疤也依旧极具冲击力的俊脸在严霖雨眼前放大,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劣兴味和一种“我就赖上你了”的无赖劲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磁性的颗粒感:“债主和欠债的,可不就得形影不离嘛?我这人,最讲信用了,欠你的‘救命之恩’,得时刻想着还啊!还有啊,别叫我大哥,叫我李缘风就行。”
严霖雨被他这不要脸的逻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谁跟你有缘分?自恋狂!”
“严学妹,这话说的多伤感情。”李缘风语调拖长,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和因愠怒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你看,我这不是诚心诚意来‘还债’吗?救命之恩大于天,一瓶水几颗糖,连利息都算不上,你就当……行行好,收下呗?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寝食难安,只能天天跟着你,想办法报恩了。”
严霖雨白了他一眼,她知道,跟这个油盐不进、脸皮厚过城墙的家伙讲道理、放狠话,统统没用。
他就像一块甩不脱的滚刀肉,越挣扎,他黏得越紧。
僵持了几秒,小卖部里其他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再纠缠下去,只会引来更多无谓的关注和闲话。
严霖雨猛地攥紧了冰凉的苏打水,塑料瓶身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
“行。”她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冰冷刺骨,“东西我收了。”
她将苏打水和薄荷糖粗暴地塞进自己校服宽大的口袋里,“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再让我看见你,我不介意亲手让你‘寝食难安’!”
说完,她看也不看李缘风瞬间更加明亮的眼神,转身就走。
玻璃门被用力推开,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惊得柜台后的阿姨都抬起了头。
门外燥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与刚才小卖部里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
严霖雨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正午刺眼的阳光里,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啧,跑得真快。”李缘风低声自语,他拿起柜台上属于自己的可乐,又看了看手机钱包里的余额。
刚才付了两人份的饮料和糖,他这周剩下的零花钱几乎见底了。但他脸上那点痞气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加深了。
“债主收债了。”他对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带着点满足的喟叹,“虽然收了就跑……不过没关系。有缘……终会相见。”
*
初春那点刚冒头的暖意,被一场倒春寒掐得死死的。风刮在脸上,带着料峭的寒意,钻进校服领口,激得人一哆嗦。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立刻被挪动桌椅的嘈杂和低声交谈填满。
严霖雨却像被抽干了力气,蔫蔫地趴在冰凉的课桌上,额头抵着手臂。手机屏幕在抽屉里短暂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是姑姑的信息。
[小雨,你爸妈回来了,放学早点回。]
短短一行字,像一块沉重的冰坨,砸进她刚刚因为放学而松快了一瞬的心湖,瞬间冻僵了所有涟漪。
他们回来了。
那两张总是带着审视、疲惫,以及……或许还有些她不愿深究的失望的脸,又要出现在那个称之为“家”的空间里了。
严霖雨闭了闭眼,手指在抽屉里摸索着,重新按亮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也只是用力敲下一个冷硬的[嗯],发送。
然后飞快地关掉屏幕,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条连接着令人窒息现实的无形绳索。
烦!真的烦透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饭桌上沉默得只有碗筷碰撞声的空气,父亲习惯性皱起的眉头,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的眼神。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冰冷的泥沼里跋涉。
家,对她而言,从来不是温暖的港湾,更像是一个需要时刻紧绷神经、小心翼翼去应对的考场,而她似乎永远交不出一份让考官满意的答卷。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这片课桌形成的狭小阴影里,让时间就此停滞。
*
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擦黑,路灯次第亮起,在初春带着寒意的暮色里投下昏黄的光晕,严霖雨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家”的路。
楼道里熟悉的混合着油烟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了几分沉闷。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的轻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
温暖的食物香气混合着炒菜的油烟味,比楼道里的气息更浓郁地涌了出来,瞬间包裹了她。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菜,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哎呀,小雨回来啦!”严母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近乎欢快的语调,脸上堆着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外面冷吧?快,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笑容……太陌生了。
严霖雨站在玄关换鞋的动作顿住了,指尖捏着鞋帮,有些僵硬地抬眼看向母亲。
那张常年被愁苦和疲惫刻满皱纹的脸,此刻像是被强行揉开的面团,努力地挤出一种名为“高兴”的形状。
笑容挂在脸上,非但没让她感到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突兀的油彩,覆盖在原本熟悉的底色上,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和虚假。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母亲的脸庞总是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霾。紧锁的眉头,下垂的嘴角,构成了她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
随着她年龄渐长,学业压力、家庭琐事的重压,更是让那点稀薄的温情彻底蒸发。
她已经多久……没见过母亲这样“笑”了?
久到她几乎忘了母亲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此刻,突如其来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她习惯了阴翳的心底,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惊悚感。
这人……真的是她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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