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蒯羽就和沈姨提了她们想自己转转的想法,并提了“包车”的要求——虽然是包车,但还是打表计价。沈姨对此显得有些诚惶诚恐,但李蒯羽只是摆手让她多陪陪何佳。
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旅途显得颠簸而沉闷。缪曼云有时候就是这样,目的达到了,反而不开心了。她想独自占有李蒯羽,可真的李蒯羽为了她去协商,去把这些事办好,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以折磨李蒯羽为乐,得反复向李蒯羽提要求,得让李蒯羽时时注重她的情绪才勉强能被满足。
这样的想法不断折磨着她,她越想越焦虑。连带着把李蒯羽的沉默也视作了生气,路上屡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终究又开不了口。
千言万语的话又被她咽到了肚子里,她喉间哽塞的心里难过。开车的李蒯羽毫无察觉地嚼着泡泡糖,完全不知道副驾驶的缪曼云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场大戏,顺便给她扣了一个“生气冷暴力”的罪名。
李蒯羽沿着导航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达景点。她吐了一个泡泡把口香糖黏在锡纸上用卫生纸包好,转头对缪曼云说道:“到了——下去看看?”
缪曼云听着李蒯羽轻松自如的语调才略略放下一路悬着心来,知道李蒯羽没有生气,是她又多想了,便上前一步挽住李蒯羽的胳膊。
李蒯羽拦住她的肩膀,低头问道:“带瓶水吧?沿着这路转转。这边风景是真的好,其实在车上看看也不错,但是没法近距离感受。”
缪曼云点头,手脚忙乱地从后备箱里抓了一瓶矿泉水放在包里。李蒯羽自然地接过她的包挂在肩膀傻女,兴高采烈地说:“走吧。今天运气不错,这天气也好,美的我都不想走了。”
她侧头问缪曼云道:“诶,要不干脆我们一直在路上得了,把我这几年挣的钱花完,我再去找工作,你说怎么样?”
怎么样?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当然不怎么样。这几年时间过完,黄花菜都凉了,本来计算机迭代更新的就快,一茬茬新人很快就顶了上来,哪里还有李蒯羽的位置?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可这话说出来实在煞风景,眼前是青山连绵,蓝天万里,清风拂面,阳光和煦。哪好再提暗无天日的办公楼,不眠不休的工作日呢?李蒯羽这些年过的苦,她知道,钱不是好挣的,大厂牛马不是白叫的。
“怪不得陶渊明想隐居呢。”缪曼云避开问题回答道,“这么美的自然,换我也想陶醉其中。”
李蒯羽大笑,“我马上也算是‘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了。”
山上的现在还算是凉快,风大的有一种要把人吹走的错觉。她们张开双臂站在风里,衣袖里塞满了西北的风,一刹那身体轻盈的像是振翅欲飞的鸟,仿佛随时能与远方的蓝天拥抱。
缪曼云在这风里咂摸出了点自由的味道,李蒯羽则是想起了雷军的那句至理名言: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于是她转头在风里大声地问缪曼云,曼云,你说现在什么是风口啊?
缪曼云笑,学着她的样子大声地回答她,反正肯定不是我们文科。
李蒯羽把手卷成喇叭,侧头继续喊,可我很喜欢文科!我很喜欢读书!我也喜欢你读的专业,哲学。
缪曼云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等你读了你就不喜欢它啦!学哲学填不饱肚子的!我这两年要准备转行了!或者去高校当老师!
李蒯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和风较劲似的喊,不要转行!替我把哲学学下去吧!我们可以一起花我的钱,你要继续研究哲学!你不是还在写书吗?
缪曼云笑了,哈哈大笑,淑女风度全无。她铺在李蒯羽的肩头,帮她整理好被大风吹散的头发。缪曼云捧起李蒯羽的脸,觉得她散开的头发像蒲公英的种子。
“我写了也出版不了啊。”缪曼云散漫地说,“我又没名气,谁来出版我的书?”
“我!”李蒯羽显得很兴奋,她豪气万丈地说:“我给你出钱出书!那样你就是大作家了!说不定再过五年……十年,你就红遍全球,顺便斩获了市面上所有的文学奖!”
缪曼云被她这话说的又好笑又无奈,她捏捏李蒯羽的鼻子,说道:“做梦这么想也太不可能啦!实际上没人会看我写的书的,晦涩难懂,阴晴不定。”
“谁说的?我会!”李蒯羽顺势就去蹭她的手,“我一定一字不落地把你的书看完,再给你写长长的书评,我还要把你的书推荐给我认识的每一个人,我要让大家都读你的书!”
缪曼云无奈地笑,“只有你支持我。”
李蒯羽眨眨眼睛,“有我一个就够了。”
缪曼云点头,没再接话茬。李蒯羽口中夸张的幻想她年轻时不是没有过,但是现在被现实冲淡,那些美梦都成了触不可及的泡影。
她实在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连带着她的文字也是。她讲话矫揉造作过也直白坦诚过,但似乎都泯然众人。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写作的天赋,可是她这个专业还能干什么呢?她信赖文学,热衷于文字,她从方寸笔墨间窥见这人世间,终将回到那字里行间去。
“那你呢?”缪曼云问,“那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李蒯羽歪了歪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李蒯羽说的轻巧自如,但其实心里被这句话带的沉重起来。她来这旅游边朋友圈都没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被辞退了。
她才二十七岁,人家中年危机都是三十五岁才开始担忧的,她倒好,早早走了人家近十年后才会走的路,真是又领先别人一截。
这么想着,李蒯羽自嘲地笑了。她叹了口气说:“主要是未来的事谁知道呢?我也没想过我会被裁啊,那明明是——”
眼看着李蒯羽就要把她的心结说出来,这人又闭了嘴,看着缪曼云慢吞吞地说:“哦,我现在不能说,之前讲好了和你交换的。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些日子,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缪曼云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她本以为李蒯羽要摊开心扉和她一吐为快,她也能根据李蒯羽的情况对症下药,好帮她赶紧回到正轨,可嘴巴一向比漏斗还大的李蒯羽今天居然忍住了,没有直接把想说的东西一吐为快。
李蒯羽又继续说:“我不就是迷茫才出来的么,我都在想要不要干计算机了,这真是个烂专业。淘汰的快,工作压力还大看似工资高,可实际上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可不是工资高么,剩余价值都被压榨完了,老板赚的盆满钵满啊。”
她不等缪曼云回答就继续自问自答地说:“别的专业呢,也不好,比如你的专业,找不到工作呀。什么生工物理,数学化学我现在再去学也来不及了,而且这意味着我得把现在学的计算机扔掉,把过去的几年扔掉——我舍不得啊。”
缪曼云看着李蒯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懂李蒯羽的犹豫,因为这么一路走过来真的很难。李蒯羽大学也没有一点松懈,天天过的和高中一样,鲜少和同龄人出去玩,而是闷头在图书馆里卷死卷活。
卷完绩点卷文章,卷完文章卷比赛,谁要是大学对标她生活,一定会喘不过气来。但李蒯羽不仅有气,还每隔几个星期就有精力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有时候来见缪曼云一身狼狈,又有时候是一身疲惫。
李蒯羽不笨,甚至还有些聪明,又肯上进,直接保研到了缪曼云所在的学校,单方面结束了异地恋。两个人你侬我侬没几年,研究生生活就戛然而止了,接着就是残酷的就业竞争。
不过对于李蒯羽这样的佼佼者来说没什么好竞争的,她这种十里八乡熬出来一个的“蛊王”,自然是抢手的很。
大环境不好和她无关,她的学历、能力秒杀其他竞争者,每每考试面试都是一骑绝尘,第二名远的连“尘”都感受不到。
这样好的人生,李蒯羽怎么舍得扔掉呢?她若是就此放下了计算机,她如何面对那个勤勤恳恳在寝室里学习的小女孩呢?专业的弊端为何要压在她个人的身上?更高的工资为什么意味着更多的压榨?
李蒯羽想不通。她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为什么去年的“最佳员工奖”没有颁给她,为什么经理提拔人的时候越过了她,以及为什么她被炒了,明明做错的不是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人给她一个答案,被问起了,人们就把这些都归结为一个叫“命”的东西。
倒霉了,就是命不好,可命不好怎么办?没有人回答。
难道还能去死吗?李蒯羽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
她脸上顶着两个大写的“叛逆”字样,在职场走南闯北地混了两三年,碰了不少壁,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回算是一头撞到铁墙上去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撞的都要重,直接头破血流了。
“我想挣钱。”李蒯羽说,“我想再找一个高收入的工作,最好还能有意义一点的,能帮我视线人生价值的。之前那个厂做的项目,简直是把大家当韭菜,哎。”
缪曼云静静地看着她。
“唉,愁哇,愁哇,我咋不能是富二代,天天吃喝玩乐躺平就好了。嘿,我就能天天来西宁这边,看山看水看风景,我就能实现每个人的终极梦想——环游世界,说不定我顺便做个旅游博主还火了呢,到时候赚钱也轻轻松松……”
没有大纲果然会写的天马行空……
谢谢观阅(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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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误落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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