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人的年纪增长,就会变成成熟的大人吗?许言言的父母和周围的所有长辈好像都能做到这样。

大人,对待死亡或者接近死亡的变故有一套成熟的行为逻辑。并不是说感情随着肉身的衰老也变得疲倦,眼泪变成干涸的河流,而是能够滑入一条规范的、轻巧的轨道。最初的悲恸在时间里拉伸,变成淡淡的忧愁与从容接受的状态,见到共同的亲友,用聊天式的口气说一句,是啊,他都已经去世这样长时间了,可真快。

许言言想自己这台机器一定是哪里坏掉了,出厂设置错误或者后期磨损,总之她是工业规范化生产下的瑕疵品。

因为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经历过,两年前爸爸出那种差点会死掉的意外,在医院里住几个月,即便活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如初,平常家庭形态被彻底捏碎。她觉得那几个月的生活很像一部影视作品,主人公在经历这样的变故以后一定会成为不一样的人,会在更遥远的人生道路上有所建树。

但是没有,许言言只是咒骂老天爷,对自己实在太差,他妈的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了,她的脆弱无法承担这些也没有办法得到磨炼。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变成那样带有从容和坚实模样的成年人的啊,她终于明白。

许言言管妈妈要下一学年交给学校的钱,八千块学费,两千块住宿费,说转给她一万五好嘛。

妈妈在用工作手机打电话,让许言言拿另一部手机给自己转账。许言言一只手比“1”,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都伸得直直的,确认是一万五千块吧,那她就自己转这么多喽,补贴一点下个月去香港玩的旅行资金,密码她知道的。

有时候会对父母之间以及父母对她在信息上的透明感到震撼。爸妈总是随便解锁对方的手机,翻来翻去,玩里面的游戏,看同样应用软件里的讯息,或者看微信聊天记录也是十分惯常的事情。许言言知道这当然不是所谓“查岗”,只是,就只是这样而已,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而已。

而她从来没有想过看陈初杨的手机。这个“想”表达的是“意愿”层面上的感知,而不是“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的意思。每天都想那样多事情的人,肯定会设想过男友的手机,而且会悲观地认为,一定会看到让她失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不是陈初杨展现给她的会有多么不堪,而是她掌控失望的神经线过于轻柔,不堪触碰。

可能永远无法过如此脚踏实地的生活,至少现在是这样的。令她着迷的人和物,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语焉不详的形态。

和小时候那个昏沉的午后一样,拾起同样的心情和动作,像打开床头柜那样划开了妈妈的手机相册。如果是朋友或者同学,许言言绝对不会做这样严重侵入对方私人空间的事情,这是十分基本的道德。但回到家里就会滑向堕落。

看到一张很难一下子辨认出是什么场景的照片。妈妈的拍照水平应该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大概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记录的画面,但因为混乱中不小心划到手机拍照功能而留下残影。

黑与白交叠,相框、照片、看不出品种的花束和凝固的肃穆空气。

许言言想到暑假伊始的某一天,她刚刚从学校返家,心安理得地睡到下午。那天爸妈回家好像很早,五点多钟,好像有过零散的、不成形状的与死亡相关的字眼存在于他们的交谈之中。妈妈那天穿了一条长到脚踝的深色长裙,端庄凝重像一尊黑瓷花瓶。

原来爸妈那天是去参加葬礼,许言言仿佛因为这张照片才恍然大悟。

但有时这样模糊,交织着茫然和许多重复出现过的生活场景片段——她不能确定是否其实在当天她就已经知道他们去参加了一场葬礼。也许在晚饭时就已经说过。那天随便煮了粥,有几样小菜,她和妈妈的筷子同时落到辣白菜碟子的那一刻,爸爸说,“我和你妈妈今天去参加了葬礼。”

她没由来地在嚣张炎热着的午后打了一个寒颤,或许是那个死去的人变成鬼魂藏在空调里,随风而来。

好像又回到那个冬天的傍晚,碎裂的信纸和碎裂的手机屏幕都从手中滑落,坠到地上。

又想起那行已经变得更加绵软的字: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或者与你有关,更或者与你无关,你会不会心起波澜?我盯着窗沿的麻雀想了很久,眼睛都花掉,还是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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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濑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