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戏蝶

张合摇了摇头,对王邃的行为在内心偷偷唾弃了几声,便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拿起一旁王邃斟好的清茶一口饮尽,闲散地撑着桌面,挨近王邃,压低声音问他。

“你可别告诉我,今儿你来此赴宴,也是为了那个丫头?”

张合作为科考上来的官吏,既无世家撑腰,又无党派倾轧,在朝中可以说是难得的纯臣,同王邃这种清流世家自然交情不错。

加上圣上对他有意培植,张合能看到的,自然比寻常官员多得多。

他晃了晃已经喝尽了的春茶,毫不客气地拎着又倒了一杯,问道:“你不会不知道,这场春日宴是由谁举办,送到你府中那封邀请函,又是出自谁手吧?”

王遂低眉敛目,动作轻而缓地吹散了手里氤氲的茶雾,语气温和。

“自然清楚。”

他白玉般的指尖在玉色杯壁上点了点,淡淡道:“ 太子性子单纯执拗,太过憨直,不知权衡世家,不懂拉拢朝臣...魏王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主,恩威并施,却狂妄太过。”

只消一句话,便轻易地点出这宴会背后绝非寻常相看,如今魏王羽翼渐丰,太子又无心党派,两人明面上势均力敌,实际朝中人心早有倾斜。

王邃的声音压得极低,被丝竹管弦的声音一混,好像流水淙淙,不疾不徐得滑过耳畔,张合听着王邃这各打五十大板,语焉不详的回应,又忍不住有些心急,他目光闪了闪,问道:“王遂公子有意入局?如今心中可有人选....”

张合的目光不住宴会厅上首空荡荡的位子看去,眸光犀利:“你是想成谁的事,做谁的人?”

王邃眉眼神色未动,只唇角浅笑依然,他拂袖将杯中余茶缓慢倾倒,对张合望过来的目光不躲不避。

“邃来此,不为任何人,只不过是赴宴而已。”

杯中茶水已尽,是送客的意思。

王遂阖目,灼灼春光映进大殿内,他又恰好坐在了光影分割线处,半张脸静若观音,半张脸若堕落艳鬼,只身后一道阴影被拉得极长。

张合几次三番试探未果,脸色瞬间僵硬了许多。

王邃回答得可以说滴水不漏,他分明清楚一切,又宛如看客作壁上观,让人捉摸不透他手中是否捻着棋子,又是否早已入局。

张合讪笑一声,躬身作揖,刚想抬脚离去,却见王邃执了块桃花糕,一分为二。

宫中的桃花糕同外面工艺不同,内里填了蜜糖与玫瑰做的软馅,看着极有食欲。

“这桃花糕倒与其他糕点不同,满腹金玉,自然会引得许多贪婪食客剥食品尝....”

王邃侧首,朝着一旁的伊七摊手,伊七只瞥了眼,便福至心灵的将一块绣有青竹的柔软丝帕放在他手中。

王邃玉一般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桃花糕包好,系起,直到表面在看不见内里的玫瑰馅,这才交给伊七。

伊七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包桃花糕的丝绢奉上。

“张大人。”

张合心头一颤,禁不住抬头看向上首坐着的男人,王邃并未分给他半分目光,浸在光明里的半张观音面恰对着他。

他不过只是被逼至险境,想来与王邃庇护一二,却不曾想王邃心中宛若明镜,他的所有谋算皆一清二楚,甚至还赠他糕点...张合心惊又佩服。

——不愧是王氏宗子。

他方才居然还以为王邃来此只是为着儿女私情....真是愚钝!真是该死!

张合收起原先的闲散表情,对着王邃的方向深深一揖:“张某谢过王公子。”

他顿了顿,然后想起来什么似得,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将来若是王公子同崔小姐新婚,张某必定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

说完,张合便脚步轻快地回席了,全然不顾身后骤然响起的杯盏跌落声。

....

女客那厢经了崔别枝和李莺莺两人这一遭,花厅里气氛到底有些不尴不尬,许多贵女怕这会儿多言,触了她们二人的霉头,连说话都没敢太大声。

崔别枝倒是全然不在意这一屋子女眷各怀鬼胎,只偶然抬眼,朝着花厅正门的方向观察。

李莺莺这遭被崔别枝驳了面子,算是与她彻底结梁,偏偏崔别枝将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在原地,板着张脸兀自生闷气。

好在门口唱喏的侍从匆匆折返,将手中拂尘将臂弯一搭,俯身弯腰道:“长宁长公主驾到——”

李莺莺几人这才忘却刚刚的不快,忙起身行礼,一时间所有人都慌张行礼,不再抬首。

紧接着一道柔媚声线响起,人还未至,便嗅到飘飘摇摇的玫瑰香粉,与映入眼帘的大片如水绣布。

“今儿来的这样齐,本公主倒是真替皇兄开心。”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那女子柔婉的声音里,却没有半分喜意。

崔别枝垂眸敛下目光,在心中细细思索。

上辈子她因着春日宴与长宁长公主江景鹊撞衫,惹得皇室不喜后,她便有意识地留意过关于长宁长公主的消息,当今圣上有三女两子,长宁长公主同太子乃一母所出,既是嫡长公主,又同太子是龙凤胎,自然颇得皇帝宠爱,传言中这位长宁长公主好华服,喜美人儿,对一切好看的人或事皆情有独钟。

但许是因为皇帝幼时纵容,让她性子古怪,喜怒无常,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刁蛮公主。

这次春日宴女客这边皇帝交由了江景鹊操持,本来男客那边也合该让太子去办,但今年不知是怎么回事,原先属于太子的旨意,却被下给了魏王。

如今朝堂之上,魏王又渐得人心,看着春日宴就这样给了魏王,还引得许多人捧场——

江景鹊自然不开心。

崔别枝起初并未深想,但是重活一世,撕开原本平和的外表后,便寻摸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来。

上辈子被春日宴上责罚,她只自顾自羞恼,如今细细想来,根据她得知的信息来看,江景鹊身为公主,虽奢华无度,但性子也绝不至喜怒无常的地步。

许多恼火反而有理有据,江景鹊素来不喜宫装死板,平日衣橱里宫外物什不少,与世家小姐撞衫撞首饰自然不算少见,怎的偏偏她触了霉头?

怕是魏王压太子一头只是其一,还有别的原因....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江景鹊扬声让她们起来。

崔别枝的位置坐在正二品官眷处,与江景鹊也不过隔了短短几阶台阶,顺着向上望去,少女色若春晓,透着金玉将养出来的贵气,一双狐狸眼斜挑,是极媚的长相,却因着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荣,显得盛气凌人。

她身着那件明兰色双蝶穿花云丝裙,流转的碎光被她披在身上,恍然间真如有凤来仪。

但这位大景朝最尊贵的女子却神色恹恹,瞧着并不十分开心。

江景鹊扶着婢女的手,也没心情去看旁的人,便这样目不斜视地顺着蜿蜒地砖步步往上,就在即将到崔别枝身侧时——

原先侍立在她身侧的木果忽得绕过桌案走,对着崔别枝慌乱道:“呀,小姐,是奴婢疏忽,竟忘了替您解袍。”

木果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想要去拽崔别枝领前的系带。

崔别枝微微侧身,目光冷漠地看着木果,压低声音:“且等公主入座。”

她们这边儿的声音不小,江景鹊原先朝上的脚步顿了顿,已然回首朝着这边望来。

江景鹊性子刁蛮不拘人尽皆知,从未有人敢趁着她在闹出动静,这会儿骤然有点热闹,江景鹊只觉得新奇,原本心里不愉,但又想看点这些官家小姐搞些虚伪又浮夸的表演,便也没有发作,只是站定。

木果眼看吸引了长公主的注意,于是原本收着的声音扬得愈高。

“小姐,这一会儿春日宴都开始了,您穿着这披风,实在是失礼...是奴婢不周,一会儿您怎么责罚奴婢都行,现下便教奴婢帮您把这衣服解了吧!”

木果的手力道本来就大,崔别枝原去拉她的手被扯下,几番纠缠间,那件披风瞬间就散开来,坠落在地上。

裙摆的双蝶穿花图在整个大厅熠熠的灯光下越发显眼,木果脸上得意的神色都快掩盖不住了,在披风坠地的瞬间,就忙‘扑通’一声跪下,假惺惺地对着崔别枝道。

“小姐,奴婢,奴婢不知您竟与长公主穿同样的衣服...这是大不敬,小姐,小姐!您快同长公主道歉吧,这般是大不敬啊!”

木果一边叠声说着,像是慌到极致口不择言,却又一边趴在地上,抬眼用余光去扫站在旁边的江景鹊。

她的语气十分讨好,将一个努力掩盖自家小姐错处,试图让长公主原谅的卑微奴婢演的淋漓尽致。

“是奴婢失言,是奴婢失言,小姐您快道歉吧,长公主那般好的人,定不会同您计较的。”

木果唇角的笑愈发得意,就算她这样说又怎样,最多是分不清场合,不会说话的蠢婢罢了,但崔别枝撞衫在先,她担得可是对长公主大不敬的罪名。

果然,下一秒,江景鹊脸色骤然沉下,声音也极冷地问道。

“你是哪家奴婢?你家小姐,又是哪家小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狩心游戏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穿越星际妻荣夫贵

当老实人扮演渣攻后[快穿]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如何当好一个毒妇
连载中庭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