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宁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陷在一团暖雾里。
朦胧间,他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带着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气息,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渐渐清晰,他看清清自己正被沈砚抱在怀中,沈砚的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背,动作轻柔地轻轻晃动着。
派去霖山寻闵樗子的人已经去了快十日,昨日传回的消息却只有 “神医早已离去”;民间虽有不少人拿着画像来相认,可全是想骗赏钱的招摇撞骗之辈。原本燃起的希望,又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煎熬,察觉到他睁眼,沈砚原本紧绷的脸颊松了松,挤出了极为干涩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宁儿醒了。”
萧允宁望着沈砚的模样,心尖猛地一揪——不过短短一月,沈砚像是瞬间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连一向梳理得整齐的发间,都能看见几缕凌乱的碎发。最让他心疼的是沈砚的眼睛,红肿得像充了血,明明藏着满眶的疲惫与焦虑,却还要强撑着对他笑。
“砚哥哥,你这样……将我抱在怀中晃,我在梦中……好像在骑马,想睡也不能了。”萧允宁费力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棉絮,连抬手去碰沈砚脸颊的力气都没有。
沈砚轻轻“嗯”了一声,“因为宁儿睡了好久,应该要醒来了。”
将萧允宁上身撑起抱得更稳些,低头指着床边的桌几上让他看,是一大束木香花插在花瓶中,细碎的黄花坠了下来,软荣荣的放在那里。
“好漂亮啊——”萧允宁直勾勾看着,十分欢喜。“哥哥从哪里寻到的?”
沈砚将一朵花放在萧允宁手掌心,好叫他看的清楚。“北苑里,有一面木香花墙,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眼中又是朦朦胧胧的感觉,萧允宁点了点头,慢慢将头靠在沈砚的胸前。
下巴贴了贴萧允宁的额头,感受到那依旧未退的热度。沈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开口,唱起了一首歌谣,调子有些生涩,甚至带着几分走音:“悠悠青天,稚子若若,八字儿原,端的个拔得长筹,莫过古门……”
上苍可见,这孩子不过是个又弱又小的稚童,实在不值得您费力将他收走。求您发发慈悲,让他寿数长长,别让他踏上那阴曹地府的鬼门关。
沈砚本就不擅长唱歌,此刻嗓音沙哑,调子更是断断续续,可萧允宁却听得格外认真。他努力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砚,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哥哥唱歌,哪怕唱得不算好听。
“宁儿,你记得吗?”沈砚的声音轻了些,目光落在他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追忆,“这是我染了风寒时,你为我唱的祷歌。你说,神明听了这个,就能让人快快好起来。”
萧允宁眨了眨眼,慢慢扯出一个笑,可脸颊却没什么力气。
沈砚望着怀中孩子的眼睛,那双往日里亮得像盛了星光的眸子,此刻虽有些无神,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他的眼里,就只装得下自己这一个身影。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见萧允宁的眼皮开始慢慢往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显然又要陷入昏睡。
沈砚的心又猛地一紧,一股恐慌瞬间攥住了他。萧允宁这几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真的怕他闭上眼睛再不醒来。
他俯下身,轻轻将唇贴在萧允宁薄薄的眼皮上,温热的触感让他鼻尖发酸,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紧紧抱着萧允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宁儿,别睡了,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再跟哥哥说说话,好不好?”萧允宁又慢慢睁开眼,硬生生的被沈砚快哭似的声音从睡意里拉了回来。
兰香端着药碗轻步进来时,药汁还冒着袅袅热气,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寝殿里。沈砚接过,尝了温度,“宁儿,该喝药了。”
沈砚的声音放得极柔,用小勺舀起一点药汁,递到萧允宁嘴边。可萧允宁却偏过头,虚弱地摇了摇,声音细若蚊蚋:“哥哥,我不想喝了……好苦,喝了也会吐,好难受……”
这些日子,汤药的苦涩与呕吐的灼痛感早已成了他的噩梦,他实在没力气再承受一次。
沈砚耐着性子哄:“乖,喝了药病才能好,只喝一口好不好?”他又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眼底满是恳求。
可萧允宁只是闭紧嘴巴,无论他怎么劝,都不愿再张嘴。
积压了一月的焦虑与恐慌瞬间涌上心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罕见的急切与怒意:“宁儿——”
被这一声,委屈瞬间漫上心头,眼眶泛红,萧允宁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喝了也不会好……为什么还要逼我喝?左右好不了,让我死了算了!”
“死”字刚出口,沈砚怔怔地看着萧允宁,连手中的药碗都微微晃动。
“哥哥,你……你哭了。”萧允宁看见沈砚的眼角滚下一滴滴泪来,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温热的湿润。他原以为,自小在西苑见惯了苦难,以为不会再为任何事流泪。可听到萧允宁说出那个字,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原来他还会哭。他背过身去,将药碗放在一旁,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寝殿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过了半晌,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沈砚回头,只见萧允宁正费力地俯起上半身,将脸凑到药碗前,闭着眼,小口小口地舔着碗沿的药汁。
可刚喝了几口,就猛地偏过头,将药汁尽数吐了出来,连脸色都变得更加惨白。 “宁儿!”沈砚连忙扑过去扶住他,心里的自责和心疼要淹没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回怀中,只觉得心疼得像被刀割。
“好了,宁儿不喝了,不喝了。”沈砚紧紧抱着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我们不喝这药了,我错了,我该死,不该凶你,再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他轻轻拍着萧允宁的背,像是在安慰萧允宁,又像是在安慰濒临崩溃的自己。
“很快就能找到闵樗子了,找到他,宁儿的病就会好了。”药碗被随手放在一旁,苦涩的药味依旧弥漫,可此刻,再浓的药苦,也抵不过心底那片蔓延的痛楚。
……
早晨城门才开,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奔来,马背上的骑士衣袍染尘,腰间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老远便扬声高喊:“报——边疆急报!太子殿下亲发!” 声音穿透宫墙,很快传到皇宫。
不等侍卫将人引进,那骑士已翻身下马,踉跄着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密信,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发颤:“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边疆寻得闵樗子神医!派人护送,应三日后抵京,殿下特命 臣先行回报,让陛下娘娘安心!”
萧桢快步上前,一把接过信,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展开信纸,萧瑜烨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皇后紧绷多日的肩膀骤然垮下,眼眶瞬间泛红,抬手捂住嘴才没让哭声溢出。
“娘娘——恭喜娘娘,上天保佑,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您可以安心了。”术荷急忙上前,手帕轻轻沾去苏幻尹脸上的眼泪。
“荷娘,我的宁儿有救了,有救了——”终是泣不成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