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完,林栖水用上好的丝帕轻轻擦拭着萧允宁的嘴巴,将人轻轻抱起,萧允宁腰身纤细清瘦,不费力就抱了起来向外走去。“帮他揉一揉胃,吃上东西就睡觉要积食的。”
林栖水脚步顿了顿,回头对着闵樗子无声点头。到了床边,他轻轻将萧允宁放在柔软的被褥上,小心地帮他褪去外衫,只留一层贴身的中衣,又拉过被子,仔细地从脖颈盖到脚踝,连脚边的缝隙都掖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在床边坐下,犹豫了一瞬,才将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萧允宁柔软的肚皮上,按照闵樗子教的手法,慢慢揉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揉到胃腹,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嗯——”萧允宁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声音带着慵懒,“可以了,师弟,你也去休息吧。”
林栖水一只揉动的手没停,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俯下身,将手轻轻探到萧允宁面前,绿色的瞳仁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在期待什么。
“什么?”萧允宁抬眼看见他手中的桃符,了然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浅棕色卷发,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发顶:“阿栖做得极好。”
熟悉的触感落在发间,林栖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蹭了蹭萧允宁的手心,才慢慢直起身,又帮萧允宁掖了掖被角,确认没什么不妥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内室的门留了一道小缝,方便夜里听着动静。
竹屋内的炭火还在炉中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从炉口跳出来,落在青砖上转瞬即逝,却将壁上的影子映得轻轻晃动。
林栖水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却没立刻闭眼,只是侧着身子,目光牢牢锁在内室门缝透出的那道微弱烛光上。
绿色的瞳仁里盛着细碎的暖光,往日里总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神,都变得柔软下来。他轻轻翻腾了一下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好。
从前那些日子被人举着木棍驱赶时的仓皇,躲在山里听着寒风呼啸的恐惧,雨天蜷缩在山洞里任凭冷雨打湿衣角的狼狈,还有无数个夜里,因为饥饿和对猛兽的恐惧而不敢合眼的煎熬,全部都过去了。
林栖水侧着身,耳尖似乎还能捕捉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萧允宁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平稳而温和。现在只有会教自己认字、会对自己笑、会夸奖自己然后抚摸自己的师兄,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缺了。绿色的瞳仁渐渐被眼睑轻轻盖住,只留下脸上那抹笑意。
……
雪停后的霖山透着清透的凉意,竹屋内的炭火虽还燃着,却已没了昨夜的炽烈。林栖水端着温水走到内室门口,轻手轻脚推开门,见萧允宁还裹在暖被里,只露出一小截莹白的下巴,呼吸均匀,显然还没醒。
“师兄,该起了。”林栖水放轻声音,走到床边蹲下。晨光透过窗纸洒在萧允宁脸上,衬得他脸颊粉嫩嫩的,像染了桃色,连带着刚睡醒的哑嗓都软乎乎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别吵……”
林栖水每次看着师兄泄出这副娇嗔模样,心里便有些隐秘的欢喜,他知道这是师兄依赖于他的表现。想伸手把人从被子里抱出来,又想起自己力气过大,怕粗手粗脚弄伤了萧允宁,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折腾得自己都冒了汗。
闵樗子在外嚷嚷,雪停了,须让萧允宁出去练体活络筋骨。
“师兄。”林栖水耐着性子,凑到萧允宁耳边,一遍一遍轻唤:“师兄,师兄……” 萧允宁被这“魔音灌耳”吵得再也睡不下去,猛地“咕噜”一下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翘着,撅着嘴瞪向林栖水,一对杏眼水汪汪看着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像只被扰了清梦的小猫。
林栖水被他这副模样看得心头一跳,连忙避开他的目光,耳尖悄悄泛红,有些心虚地从屏风后取出早已用熏笼熏暖的衣裳——是件浅青色的棉袍,触手温热,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他帮萧允宁披上衣袍,又小心地帮他系好腰带。
随后,林栖水端来温水,用巾帕蘸湿了,轻轻为萧允宁擦拭脸颊,又取来木梳,一点点将乌发梳顺,娴熟地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素色发带系好。等打理妥当,桌上早已摆好了温好的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菜。
看着萧允宁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着粥,脸上赖床的不悦渐渐散去,眼底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林栖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悄悄松了口气,早膳结束是已将近一个时辰,林栖水围着萧允宁转,自己没吃多少,他似乎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萧允宁身上了,看着师兄穿着自己备好的衣裳,安静温和地任自己束发,慢慢吃着自己为他准备的早膳,林栖水只觉得心中无比安定。
师兄无论做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静静的坐在那里,便叫自己看着心生欢喜。
早膳用罢,萧允宁便拉着林栖水往山后走——闵樗子昨日说要去化龙湖垂钓,他必然是在那儿呢!雪后的霖山裹着一层厚厚的白,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清冽的凉意,吸进肺里,满是山间特有的清甜。
萧允宁踩着积雪前行,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裹紧了身上的棉袍,侧头跟后面亦步亦趋的林栖水说话:“我刚来霖山总听山下的人说,山里有一处仙洞,洞中有一张寒玉床,将逝去之人三日内放到那寒玉床上,便可使人死而复生,据说那入口便在化龙湖湖底,夏日里天热我也潜下去看过,却一次也没见过什么寒玉床什么仙洞,只不过是世人在生死面前不愿面对,编的谣传呢。”
林栖水跟在他身侧,闻言轻轻点头,浅棕色的卷发上沾了些细碎的雪沫,绿色的瞳仁里映着满目的白,倒像是盛了片小雪山。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片结着薄冰的湖面出现在眼前,岸边的松枝缀满积雪,像披了层白玉,远处的湖心立着一座小亭,亭中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闵樗子披着灰麻色的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握着一根鱼竿,正静静坐在亭中垂钓。雪落在蓑衣上,远望去,竟真应了那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清冷又闲适。
湖边的矮树上,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啄着积雪下的草籽,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打破了湖面的寂静。远处的山峦被一层薄雾轻轻笼着,轮廓朦胧,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淡墨,与眼前的白雪、冰湖、小亭相映,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萧允宁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脑中清明通透。笑着朝亭中喊道:“师父!” 亭中的闵樗子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掀了掀斗笠的边缘,笑着挥手:“你们可算来了!快过来,这湖面刚化了点冰,说不定能钓上条肥鱼,中午给你们加餐!”
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通往湖心亭的木桥往前走,木桥覆着薄雪,走起来有些滑,林栖水紧紧牵着萧允宁的手,生怕他脚下不稳。
萧允宁走到湖心亭中,目光落在石桌上摊开的棋盘上,黑白棋子整齐码在瓷盒里,阳光透过亭檐落在棋面上,泛着温润的光。他忽然来了兴致,转头对闵樗子笑道:“师父,反正这会儿鱼还没上钩,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闵樗子立刻放下鱼竿,拍了拍石凳:“好啊!正好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棋艺!”说着便朝林栖水招手,“小哑巴!把鱼竿看好,有动静了就喊我。”
林栖水应声上前,目光落在湖面的浮漂上,却也时不时分神望向亭中——萧允宁执白棋,指尖泛着粉意,捏着棋子轻轻落下,眉梢带着几分认真;闵樗子执黑棋,随意将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两人 一来一往,倒真有几分对弈的架势。
下到中盘,萧允宁眼看闵樗子要将他堵死,突然伸手想去挪自己刚落下的白棋。闵樗子连忙按住他的手,眼底带着笑意抗议:“哎——小宁儿,落子无悔!你可不能耍赖欺负小老儿我!”
萧允宁讪讪缩回手,揉了揉手腕:“方才下错了位置,你就让让我罢,就改一步,如何?”
“不行就是不行”闵樗子摇摇头,两人正拌着嘴, 一旁的林栖水忽然轻声开口:“动了。”
话音刚落,闵樗子几乎是瞬间从石凳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栏杆边,一把夺过林栖水手中的鱼竿,手腕猛地一扬。只听“哗啦”一声,一条银闪闪的肥鱼被提出水面,鱼尾还在不住摆动,溅起的水珠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了小冰晶。
“哈哈哈——好!好!”闵樗子笑得眼尾都皱成了花,小心翼翼将鱼从钩上取下,抱着鱼朝两人晃了晃,“你们两个有口福了!这条鱼够肥,今日小老儿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道清蒸鱼!”
说罢,他也不管棋盘上的残局,抱着鱼就兴冲冲地往亭外走,连蓑衣上的雪都忘了抖,脚步轻快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萧允宁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林栖水也走上前,眼底带着期盼看着萧允宁:“师兄。”
萧允宁转头,轻声道:“怎么了?”
亭外的鸟鸣声依旧清脆,阳光洒在萧允宁的手指上,“想下棋,和师兄。”林栖水想着刚才阳光折射出白雪的光映落在萧允宁手指尖的一幕。
萧允宁笑的温和,“师弟想学下棋?”轻轻拉过林栖水的手:“过来,师兄教你,你想执何棋?”
“黑棋”
林栖水温顺的任由萧允宁拉着他的手坐下,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萧允宁,一字一句从师兄嫣红的嘴唇中吐了出来,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眼映出自己的样子。
“你方才说的你听懂了吗?”看着自己的师弟有些呆愣的表情,萧允宁十分有理由怀疑他根本没有在听。
林栖水摇了摇头,萧允宁向前倾了倾身子,拂袖轻轻点了林栖水的额头,“笨蛋呐师弟,专心些。”
萧允宁身上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打到林栖水脸上,转过脸低声道:“师兄,栖水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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