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腰部伤得不轻,走不动道。邱澜峰想扶,却又有所顾忌,不敢靠近。
“你在担心我?”她乍问。
“小梦,我带你回去……”他略微侧头。
“我走不动……”云梦捂着伤口。
“我……”他想上手,又怕云梦反感,迟不能动。
“你……”云梦有些晕乎,神的智商为什么会和胡七一个样儿?她提醒道:“我……一介凡人,血肉凡胎,这伤,想来要治还是容易的。”
他略顿,轻松地笑了起来。千载光阴,万顷的寂寞,仍磨不灭他见她时笑起来眼底的星星。
“小梦,你感觉怎么样?”他熄了指尖凝聚起的法力。
云梦慢慢站了起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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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光如水,覆盖着沉睡的大地,檐角树梢,各状的轮廓都被镀上了一层碎金。
回去的这一路,一秒似一岁,极度的难熬。民国时的相遇,距今已有百年,一百年未见,她真的不习惯与那人并行。
更何况那人还是……
上古烛神。赠与她入梦之能的神。他们的纠缠,何止百年。
她抬头,目光茫远,捏着寸缕时光,似无意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啊……”云梦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痛感极其熟悉,白天刚进来的时候她也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
“小梦……”邱澜峰有些紧张地伸手。
云梦摆了摆手:“我没事。”
抬头的瞬间,惊恐写了满脸。她本能地后退,踉跄着跌进了邱澜峰的怀里……她能感觉到对方一愣,旋即轻轻扶住了她。
“那里……那里……”云梦伸出手,指着旁边进村就能看到的众多古楼之一,洞开的二楼在黑夜里就像一张张开的嘴巴,透着阴戚戚的风。
与白天看到不同的是,那张张开的“大嘴”里,结满蛛丝的梁上,吊着一个圈套!那绳圈在风里一摇一晃,仿佛投缳的尸体还挂在上面,瘆人非常!
邱澜峰捂着她的眼睛:“小梦,我们回去。”
“你也看到了,是吗?”云梦颤着声,道,“白天……白天是没有的!”
云梦感觉身体轻轻地飘了起来,耳边风声漫过,脚下沙沙地掠过滑踏草木的声音,邱澜峰的温度贴着她,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衣角,心里踏实许多。
“没事小梦,我和白泽,阎君,还有胡七都在。”
他的声音稳稳地落入耳中,让人安心。
待她睁眼时,脚下踩着结实的地,眼前便是她的房间。
他把她安顿好,看她睡下,轻声道:“小梦,刚才的事,就当一场噩梦。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他看着她:“今晚一直都在。”
云梦点头,闭上眼睛。
听到他转身出去的脚步声,她小声叹了一口气,“邱澜峰……”寂静无声的空气里,她用唇形轻轻划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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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央漂着一截枯木,像一只行舟载着身姿曼妙的姑娘。那姑娘身上的白衣被月光衬得发亮,被水浸透的长发乌油油的,结块一个缠着一个,好像有几百年没有洗过似的。
“士之耽兮咧——犹可脱也……女之耽兮咿呀咿,不可脱也……”
枯木旁一团乌糟的阴影里,传出了阴戚戚的歌声。
那歌声不是白衣姑娘在唱。
“噗通”一声,有人在水里打了个挺子,溅起的水花划了姑娘的眼。
姑娘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点子,抬头望着天空孤悬的月。
“蠢货!”水里传来了一声咒骂。
她没有理。
那团阴影挪了过来,黑色的水面上伸出了一双枯槁的手,抓住姑娘身下的枯木。一张丑的吓人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贴在脑袋上的已经不能算是人皮,像一块从老木上铲下的树皮,在水里泡得浮肿起来。
那是一张老女人的脸。
老女人挑衅似的又骂了一声:“绣绣蠢货!”
绣绣没说话,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她都习惯了。
“哈哈哈哈哈哈……”鬼声厉笑,女鬼躺在河面上蹬着腿浮开老远,没一会儿,一个挺子又扑了上来:“蠢货啊蠢货!哈哈哈哈……”
岸边的老树抖了抖枝丫,扑簌簌落下不少的叶子来。
寂静的黑夜里,鬼的笑声比最凄厉的惨叫还要瘆人。
“好了,你能不能安静些,”绣绣终于说话了,“我家的宅子里有能人,你不怕给自己招麻烦?”
“你家的宅子?呵呵,是你家么?谁承认?”丑陋的女鬼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几百年过去啦!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早就变成了黄泉下的鬼!只有你这蒙冤的落水鬼,被困在这河里,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
老鬼忽然停下了笑声,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想起来,这永世不得超生的份额,也有她一个。
“好了,别哭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绣绣探手,摸了摸老鬼的头,却摸到了一把湿滑的水草。
“绣绣,绣绣……你爹不要你哩!”老鬼含混不清地说着,“那天我听见了,你爹吩咐人去准备,他要拿你浸猪笼!要你去死!我都听见了……”
“这个事,你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绣绣的语气显得很平静,而后,眼中却泛起了一团雾气,音色微哽:“总之,也是我不好。”
“绣绣,你蠢啊,真是个蠢货!”老鬼捂着脸呜呜哭出声来:“你为什么不把今晚那个女孩拖下水?她死了,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凡落水之鬼,欲投胎往生,必拖人下水扼死,将这生人视作替身,水鬼才能脱身往幽冥去,再生为人。
绣绣在还没做水鬼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落水鬼找替身的故事。
“唉,幸好你今天还没来得及对那小姑娘动手,”绣绣回头看了看老鬼那双浑浊的眼,“你看她身边那少年,法力无边,想非凡间之人。你要是动了手,那少年盛怒之下,怕是要将你震得魂飞魄散……”
“那少年那少年……!人家有好儿郎相护!可是你呢绣绣,”老鬼眼中充满鄙夷之色,“绣绣你呢?!你找的是什么人渣!负心薄幸,寡廉鲜耻,贪慕荣华,忘恩负义!!!……”
少女眼中顿失光彩,月光皎皎,再照不亮那双眸子。
方才一直很安静淡然的少女,忽然埋头伏在那截枯木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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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晨光熹微,树叶新绿,鸟鸣啁啾。
胡七踏着碎步,差点一头撞进某尊大神的怀里:“我去!怎么是你?!”
他身后跟着老严和白泽,老严笑嘻嘻跟门神打了个招呼:“早啊,一晚都在?”
“小梦还没起。”邱澜峰道。直接忽略那三人怪怪的目光。
“昨晚还好?”白泽问。
“碰到了两只水鬼,”他言语淡淡,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样平白,“还有一只吊死鬼留下的绳套,把小梦魇着了。给她点时间缓缓。”
胡七呛了一口口水:“我去!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感觉他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可怜。
“接下来要做什么?”老严笑问:“平了那条河?”
“不必,”邱澜峰道,“河里的东西和我们此行有莫大的关联。等小梦状态稳定我们就去找那姑娘。”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云梦站在门口:“我很好,我们继续吧。”
她想起了那只叫绣绣的女鬼,一只没有害人之心的鬼,将她引到河边,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鬼,生前定是个美貌的姑娘,她本该有很美好的生活,闺中时刺绣女红,出嫁后相夫教子,一生平淡却顺遂。
可是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云梦想起了那只皮毛怪物,它深爱的姑娘,原本顺遂安宁的生活是否也被残忍的变故击得粉碎?她再也没能等回她心爱的情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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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邱少,才住一晚就要走呀?”胡娇娇挺好客,让手底下小狐狸精准备了满桌佳肴,好好招待了一波。
“你邱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老严插了一嘴。
“那是,邱少日理万机啊!”胡娇娇发着嗲:“咱们多少年没见啦,邱少忒心狠,也不多待几日。”
胡七看不惯那狐狸精造作的样子,那位可是小梦的民国前男友啊!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再相逢,瞧小梦的眼神也很不对头,显然加一把柴还能着起来的那种,偏胡娇娇没眼力劲儿,一口一个“邱少”,烦得很,不知道避讳。
因此胡七也没给胡娇娇好脸色:“多待几日干啥?帮你镇宅啊?你好歹也一狐大仙,怎么开个客栈还不干不净的……”
胡娇娇:“???”
她心说老娘虽然长得美,但没出卖色相吧?怎么不干不净了?
邱澜峰终于道:“胡娇娇,你的客栈里有吊死鬼?”
胡娇娇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恍然大悟:“哦……邱少是说横梁上的那根圈绳?怪是有些怪,那圈绳三不五时会出现来吓吓人,但我镇宅这么多年,实在没感受到吊死鬼的阴气……”
“你们隔壁那条河里住着两只水鬼?”
“那倒是有。怎么,邱少撞上啦?”胡娇娇笑起来,媚眼如丝,“那两只水鬼也算是老邻居啦。她们更奇怪,这么多年有无数的机会能拉人下水做替身,但却从来没害过人。因此比邻这么多年,我们狐家与那两只水鬼从未起过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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