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看电影,”邱澜峰道,“去我房间?”
胡七一直都知道,跟着大神有肉吃。比如现在,大神手指划拉两下,一间古人的厢房就变成了现代影音厅,胡七翘着腿窝在沙发里,十分惬意。
大神再一划拉,墙面上投下的屏幕出现了画面。
雨下得很大,符老爷忧心忡忡地扒开窗户的缝隙,看着外面疯也似的下着的暴雨,问屋里的另一个人:“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那个人转过身子,正对着屏幕。
是内管家曹礼。
他说道:“都安排妥当啦,老爷放心,明天一早,族里开祠堂,乡里乡亲都会来看,族老们看着老爷亲自下令将小姐淹死,往后谁也不敢拿咱们符家说什么,人人只会称老爷大义灭亲,符家的声誉,不会沾半点污秽。”
“这也不能怪我,”符老爷目光悠远,“要怪,就怪绣绣自己!女孩子家坏了名节,该是什么后果,她早该知道!唉,说来也是我有错,从小太宠她,让她干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老爷,咱们小姐也是命苦,”曹管家说道,“她也是被人骗了呀!都怪那个张生,花言巧语骗了好好的大姑娘,还始乱终弃!但凡他有点良心,事情也不会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符老爷也是恨得牙痒痒。曹管家说的在理,若那个张生有良心,高中状元之后,仍记得绣绣的好,回来下聘娶绣绣,那还算是个好结果。即便从前他俩无媒无妁私定终身,往后绣绣成了状元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外头人谁还敢说三道四?不似现在这样,绣绣被人抛弃了,张生另娶他人,绣绣成了全族全乡的笑柄,谁还敢要绣绣?
可怜绣绣,这一生就这么给毁了。若一辈子嫁不出去倒也罢了,大不了家里养着一辈子,可是败了名节的女人,族里都容不了她啊!族长牵头其他族老给符家施压,非把绣绣浸猪笼不可,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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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怪兽挺讨人嫌的,”胡七在屏幕之外忿忿不平,“古人多重名节,他自己招惹了人家大闺女,还始乱终弃,那是真要逼死人家。”
“它……它有苦衷。”说话的是白泽。
白泽与它相处甚久,它的事,自然全部清楚。
但胡七不清楚:“什么苦衷能让它攀附权贵始乱终弃?小怪兽不地道!它后来变成那个鬼样子,还真是报应。”
“胡七兄弟,那你对符老爷什么看法?”老严抱臂笑问。
“符老爷……心也够狠,”胡七道,“不过,可能他们那个时代都这样,名节比命重要……”
“我不太能接受。”云梦蓦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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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又转切了一个镜头。
人物却没变。
符老爷坐在红木椅上,低头若有所思,一会儿他抬起头向曹管家道:“你今晚警醒些,别睡死,天一亮就去接头,务必再查一查那些动手的伙计准备的猪笼妥当不妥当,千万仔细,这可关系到绣绣的性命。”
“是了老爷,事情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曹管家劝道,“老爷去睡会儿吧,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明天县太爷都要来,能不能蒙混过关,还要看老爷了。今日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周旋。”
符老爷摁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我如何睡得着,明天若不能蒙混过关,等待绣绣的,还不知是什么呢……若侥幸得以过关,绣绣终究是走了,我再也见不到绣绣了。”
“老爷别难过,我们这般算计,就是要保小姐一命。只要小姐活着,过了这风头,未必不能回来。”
云梦转向邱澜峰:“他们不是真要绣绣死?”
邱澜峰点头道:“他们买通浸猪笼的人,猪笼下面开了口子,一入水,绣绣挣扎两下,便能逃脱。猪笼外,另绑了石块沉底,一旦入了河,便再也找不到了。没有人会发现绣绣还活着。”
云梦眼角湿润,在这个冰冷的故事里,她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绣绣……她至少还是有人疼的。
果然,屏幕上的符老爷和曹管家在探讨猪笼的缺口是否有疏漏。符老爷一再地确认,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绣绣不能及时逃脱。
曹管家道:“老爷,只要小姐水性好,应是没有问题的。我让阿四放猪笼的时候,在水底悄摸把口子打开,用手招呼小姐逃命,小姐看见便懂了。再往东游没一会儿,有座河上亭,小姐到了那儿,有亭子挡着,便可以探出头来休息。岸上人一散,海阔天高,任她去也。”
符老爷眼中稍显轻松:“那就好,那就好。绣绣打小儿在乡下她外祖家长大,家门口便有一条河,水性极好,这我是放心的。”
镜头再一转,屏幕上出现了一片哭嚎吵嚷的声音,那屋子,正是他们方才离去的符小姐绣房。
符小姐的尸体被丫鬟们抱着,她虽已死去,但五官清晰,没有吊死鬼拖长舌头的丑态。可以想见,她活着时,该是个怎样的美人。
符老爷长长叹一声,被曹管家扶着离开。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符老爷,似一夜间老了十岁。他沉默着许久也不说话,眼睛瞪着烛台上燃了半截的蜡烛,忽然拂袖,将桌上的烛台、茶杯尽扫落地……他伏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绣绣……绣绣啊!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曹礼、曹礼你说绣绣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啊,就差一天……就差一天呀!”
“老爷,老爷你节哀……”曹管家也红了眼眶,一边安抚符老爷,一边说道:“这也是命啊!老爷您已经做得够好啦!他们都要小姐死,唯老爷您,欺骗宗祠,欺骗县太爷,也要保下小姐一命!”
曹礼不敢猜,是不是大小姐知道明天老爷要拿她浸猪笼,给宗祠一个交代,所以才心死如灰,自己投缳了断?
可是大小姐,你哪知道老爷的心思呀!老爷要你活,要你活下去!
曹管家伏在符老爷身边,一起哭了会儿,哭累了才想着去料理大小姐身后事,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忽然,他脑中一激灵,目光呆怔地瞅着空中某一个点,醒转过来时,一拍大腿:“老爷!”
符老爷被他吓了一跳:“怎么?”
曹管家道:“老爷,您想过您那外甥说的话么?表少爷和表小姐都说,咱们大小姐是被水淹死的呀!”
“淹死?”
“老爷,我们为何不请仵作来验一验?此事不宜声张,咱们悄悄地办,即便没个结果,也无影响。老爷……你记得小姐死时的样子么?我听人说,吊死的人,那舌头哟,都要拖出好长一段来……可是刚才我们亲见小姐的尸体……”
“一点都不像吊死的是不是?”符老爷心里咯噔一声。
“是呀……”曹管家又附上符老爷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
符老爷道:“哎,那你去办,去请个仵作来,偷偷地验……”符老爷眼泪又上来了:“我也想知道我的绣绣……是怎么死的……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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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揉了揉眼睛,她感到很心累。
今天,特别的累。
屋外忽然传来混乱的脚步声,间杂着女人的哭叫——“老爷,老爷我冤枉啊!老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容我辩一辩!老爷……”
一声一声凄厉的“老爷”,穿透静夜薄雾,直刺耳中,扎得人心惊肉跳。
“是……是夏夫人的声音吗?”云梦慌神,站了起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胡七也感到很不对劲。
“我们去看看。”白泽走了出去。
胡七再一回头,屋子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再是电影院的环境,好端端仍是一间厢房。
他们才追了几步,就看见家丁们拖着披头散发的夏夫人,正往柴房走。
邱澜峰拦了下来:“曹管家……这是?”
曹管家见是他,脸上有些难堪,犹豫了一下,索性不瞒了,咬牙道:“表少爷,真是家门不幸!这家丑啊……唉,我是没脸说了!”
邱澜峰倒是很镇定:“曹管家不必再说,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与江管家有关?”
曹管家大讶:“您、您怎么知道?”
“澜峰不才,从前与得道高人修习时,学得一番推演之术,这些……都是我算出来的。”他诓人诓得极正经,自不怕被人揭穿。曹管家是符老爷的心腹之人,符老爷自然会将邱澜峰会占卜算卦诸事告知他。
果然,曹管家面上半丝惊讶也没有,倒是觉得邱澜峰占卜之术不差,竟卜得这般精准。
曹管家叹息道:“老爷让把……把她先关柴房再说,眼下紧要是要先解决小姐的事。这两桩事凑一块儿,我们老爷可要垮啦!”
“不必,”邱澜峰说道,“曹管家,你听我一言,将夏夫人带去舅舅那儿,姓江的也一块儿绑去。我们当面对质,绣绣之事,和他们这事儿,实为一桩。”
“这……”
“你听我的,不会有错,对了,请曹管家把你们悄悄请的仵作也请到现场,我有话要问。”
“……”曹管家一甩袖:“哎!好嘞!”
曹管家是个仔细人,请仵作的事,除了他和老爷,没人知道。老爷的这位外甥,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想来其人不凡。
他咬了咬牙,便应了。反正此刻,家里乱成一团,情况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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