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洞中红缎相衔,灯火通明。
云梦重又穿上了大红嫁衣,镜中的自己,皓齿明眸,美艳不可方物。
今日的眉,是她自己画的。
这一生,穿上嫁衣的时候都不快乐。
他走近,眼中的深情不像那恶念所生的神:“云梦,你今日真好看。”
他一甩袖,就着酒壶满饮,宽大的袖袍掠起一阵风,扇得红烛光影明灭。
“烛神,君子不强人所难,”云梦调匀气息,望着他说道,“那蛇妖对你痴心一片,我看你俩挺合适,不若你娶了她?”
“云梦,”他正色,“今日我俩洞房花烛,别扯这些话。要娶你娶。”
“……”
不多时,云梦又说:“你便这么想娶我?”
他好不害臊,凑上来,半点不觉脸红,瞳瞳目光里映着云梦的影子,他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云梦,我为你,两度下黄泉,险些神魂俱灭,在铁围山炼狱中受无边之苦,是念着你才险撑下去……”
云梦想了想,打断他的话:“那你夫妻宫上心悦的那女子呢?你怎么不去娶她?”
他显然很困惑:“什么女子?”
“你所慕恋的那女子呀!你拿我做她替身,纠缠我这许多年,可也太过分了!”
他差点跳起来:“云梦,你不能这么污蔑我!你说我为恶作乱也好,什么什么也好,就是不能说我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我几时有过什么慕恋的女子了?又几时拿你做替身了?”
云梦见他这样子,他所言倒像是真的,心中很是疑惑。再看他时,见他已在凝神掐算。
他睁眼:“夫妻宫上还真有名字,”便马上像人间男子似的急着解释,“但是云梦——我并不认识这女子!我也不知这名字怎么跑我命数上来了!你等着,我再算算——”
蛇妖托着酒盏袅袅而来,眼见瞒不下了,索性直言:“烛神不必掐算,那桩事,我还记得呢!那时你同我在一起……人间有旧俗,家中未出阁女子忽患重疾,便以金银裹以红绸,扔在地上,谁捡拾了去,谁便算作是她夫君,取了嫁礼,便也算接了女子之恶疾,从此,那女子即可痊愈,而她的‘夫君’能否活命,便看造化了。那年,烛神遇见一青年取了地上行过巫祝的‘嫁礼’,那青年古道热肠,十分知礼,烛神不忍他遭遇厄难,便主动接过‘嫁礼’,算是为他挡了一劫。烛神命中夫妻宫上的妻子之名,便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了。”
“……”他一顿,看向云梦:“像楚泽能做出的事。如果是我,你放心,我见死不救。”
云梦越过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蛇妖。
——她明知道一切,却故意以此来误导云梦,居心叵测。
但是……
千年前的楚宫,烛神失约于她,曾托言告知她心中另有所爱,那事儿确是真的。
她也因此身着大红嫁衣,于楚宫惨烈自尽。
锥心之痛,今日想及,犹在眼前,如何能心无芥蒂地接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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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中酒酣时,胡七诸人便也到了。
洞中华丽出乎胡七意料,红绸相衔,萤光灼烁,倒也是个温馨舒适的场地。
更重要的是……没有腥味儿,地上落满了花瓣,空气里反而充溢着鲜甜的花香味儿。
胡七边走边巡视,表示挺满意。
众人落座。
烛神红衣飒飒,胡七忍不住上手去摸:“……挺帅啊!”
云梦不知从何处走来:“胡七,要么你嫁?”
她红唇粉面,美艳不可方物。
胡七悻悻:“小梦、小梦……他——我有点打不过啊。”
……那是“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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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云梦的朋友,今日请你们来,是为见证我与云梦——百年之好!”烛神举杯,满饮,又说道:“当然,我心里并不是很想见到你们,但云梦一定想,那我就勉为其难吧!今日婚宴,筹备不足,将就办了,来日——我一定为云梦办一场众神相贺的婚礼!”
这真是给你脸了……胡七心说,但是他不敢说出来,毕竟打不过人家。
烛神走近,目光狐疑地扫过众人的脸,道:“我还真有些奇怪,你们好似挺平和啊,我还以为……要给我摆上一道。”
“打不过打不过,”胡七一边说着一边端过酒盏,“我们,敬烛神一杯!老严——从你开始吧!”
严慎笑了笑,以掌示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略顿的动作给胡七留下了很大发挥空间——
胡七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罐子,当众往酒杯里撒了点“料”,做得十分“光明正大”:“加点料、加点料,这酒才够味儿!”
烛神看傻子似的看了眼胡七,将目光转向严慎时,却见他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他将杯底折向烛神,以示自己喝空了酒杯。
——这是“挑衅”。阎君都喝了,他焉有不敢喝的道理?况且,就胡七那个凡人,能在神的眼皮子底下捣鼓出什么鬼来,即便真下了药,还能毒倒他这九天之神?
烛神一饮而尽。
拜堂行将开始。
红烛摇曳,光影掠动,将这洞府衬得温馨美好。
“大家——有谁不同意这门婚事?”胡七忽然站起,立在洞中一块凸起的岩桌上,大声喊:“我——不、同、意!”
他摔杯为号:“大家伙儿还愣着干什么?干活啊——”
严慎摇着手中的扇子,对胡七露出迷之微笑,但还是十分听胡七的话,他凛然站出:“烛神,今日这婚,怕是成不了,我们大家——都不同意。当然,”他话锋直转,“我们同不同意,于烛神而言,并没什么要紧。小梦,过来……”
云梦十分淡定地一步步走向胡七阵营。
胡七将云梦护在身后:“今天我们不是来喝喜酒的,是来抢亲的!”
烛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抢?就凭你?”
胡七很是感觉到他此刻正面临着种族歧视,神在嘲笑他这个“人”。
胡七义正言辞:“就凭我……们。”
这恶面的烛神与烛神原身其实很容易区分,他的眼神偏向乖戾与阴鸷,而烛神原身确是拂照世人的正神,所散发的能量正气而光明。
他笑了,这笑带着几分邪性,眼底聚起团团的黑雾,——云梦反应很快,知道他要放大招,赶忙挡在众人身前。
他顿住,眉梢微挑,声音中压抑着藏不住的愤怒:“云梦,我最恨你这点——为了任何一个人,除了我,你都可以舍身相救是吧?!”
言毕,他手中攒起一团淡蓝色的荧光……
云梦心中惶急,她知道烛神盛怒之下,可毁天灭地,其他三人或有余力能稍作抵抗,但胡七血肉凡胎,不可能在烛神手底下逃生……她情急之下,赶紧撕扯出梦境一角,呼唤众人进去躲避:“胡七!……大家!快进去!”她扬头,向着烛神,眼角的泪缓缓滑落,“烛神,入梦之能是你给的,你应当知道,你有能力追入我织造的梦境,但强硬地毁去我织就的梦境,我会魂飞魄散——”
她眼神坚定,如同从前经历过的民国时期,那些引颈就戮、英勇无畏的学生。
“你威胁我?”
他眼神阴郁,笑得有些凄凉:“云梦,区区几个狐朋狗友,你为了他们,——威胁我?”
“烛神,在下位列仙班,不是狐朋狗友,”与胡七呆得久了,阎君说话沾惹了一股胡七味儿,“我们四个,都位列仙班。”
“……”胡七觉得膝盖有点疼,那么,谁是狐朋狗友???
烛神的眼神明显不对了,他像一只受伤的兽,眼中复杂的情感全都委顿下去,像身体里伸出了另一只手,将所有具象的情绪撕成碎片,那些碎片在瞳仁里燃成余烬。
他的表情明显很痛苦。
严慎与胡七对视一眼,招呼众人:“大家快走!”
胡七慌忙去拉云梦的衣袖:“小梦,快走!放心,他不会追上来的!”
“怎、怎么回事?”云梦有些懵,她的目光还胶着在烛神身上,迟迟不肯动。
“没事,小梦,是刚才那杯酒的问题……”
烛神黑色的瞳仁周围渗出血红的光亮,他压抑着躯体中撕裂的痛苦,抬起头来死盯着胡七:“酒……有问题?不可能……”
人间的毒怎么可能对他这上古之神起作用?即便酒中之物能对付神鬼精怪,他是创世神,又能奈他何?
“酒里没毒,我只是加了点料,”胡七说,“你这恶神,我们几个人一块儿上也打不过,能救我们的,只有正向的烛神他……他老人家,这酒,能激发你的善念,唤醒你体内光明向的烛神!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爽,感觉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正呼之欲出?——小梦,我们……快跑啊!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让他们两个打去吧,邪不压正,大神楚泽很快就会回来找我们!”
云梦被胡七拉着,宽大的袖子扇动清风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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