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愠怒藏在平波微澜之下,他怒目未现,但蛇妖却已知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在神尚未发作时,已吓得瑟瑟发抖。
她与烛神打交道这许多年,很知神的仁慈,即便她有逾矩之处,神也不会计较。但今日之事不同……烛神绝不会再宽宥她!
她低下了头,绿色的幽光将她团团围住,身体里仿佛有暗涛涌动,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烛神是要废她修为!
“烛神,我、我错了……错了……”她费力地求饶,“再也不敢了……不敢……”
她没有化归原型,但一副人的身体扭动如蛇,脸也明显扭曲,看起来痛苦不堪。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时,烛神却停止了动作。
她发现了异样,烛神脸上的微表情十分熟悉,——她知道,“他”又来了,烛神在与“他”争夺身体。
她大喜,“他”来得恰是时候!
蛇妖挣脱了束缚,释出云梦的“心泪”,在烛神感情最薄弱时,“心泪”最容易扰其心魂。
果然,烛神表情复杂隐忍,身体里正自战斗,但他余光扫向她时,眼神明显十分柔软深情。
蛇妖立时“演”起来,眼睛里泛起了泪光:“楚泽……带我离开这儿好不好?是我、我是小梦啊!”
他伸出了手:“小梦……”
他想去触摸那模糊的轮廓,这场景,梦里见过千百回,每回探手时,幻境的边缘虚成了一汪水,才知梦了一场镜花水月。
但此刻不同,此刻不是梦,小梦就在眼前,让他带她走。一切都是真实且逻辑通顺的,他要带小梦走,弥补千年前楚王宫的失约。
蛇妖见此计十分有用,顿时信心百倍。她不再畏惧烛神,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扑进他的怀里:“带我走吧!以后,我永远都跟着你……那年你没来,我好伤心啊……以后,不要再离开我……”
楚泽的手臂环着她,千百年光阴,她头一次能靠烛神那样近。
她心知烛神完全将她认成了云梦,“心泪”已经起了作用,因为烛神望着她的眼神里沉溺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正当她沾沾自喜时,烛神眼底升腾起幽幽的黑雾,一瞬间,黑雾垒起又轰然倒塌,雾气散尽时,那双眼睛如同换了一个人——他猛地将她推倒,九天烛龙的利爪死死地掐住她脖子,蛇妖的脸扭曲可怖,不自觉地翻起了白眼……
他是恶神,烛神的恶面,他没有慈悲心。
蛇妖心知今日这劫自己是躲不过了,她所心慕的烛神只是想废她修为,眼前这恶神,在得知真相后,竟对她痛下死手!
她心一横,情急之余智巧陡生,她苍白扭曲的脸变成了云梦的模样,柔弱的少女依稀就是当年楚宫小公主的样子……
果然,那张脸让恶神浑身一震,他犹疑地松开了烛龙的爪,便在这么一瞬间,蛇妖的脖子迅速紧缩,紧接着整个身体缩皱起来,她化了原型,从衣服领口一路下滑,从裙下钻出,飞快地游走。
蛇隐遁在夜色中。
** ** **
胡七诸人回到了下榻之处,天女魃安抚云梦睡下后便出来与众人会合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大家忧思重重。如果是在三界之内,天上地下,以他们几人的神力,可谓世无敌手。可是,此处乃人执念所结之异境,能削弱神的法力,无所不能的神,在此异境也许连一个在地的精怪都打不过。
在此境中,烛神抑制不住恶面,非但未能成助力,反而被恶神占据了身体,成为他们最大的阻力。而麒麟与天女魃,遭遇悲惨,行销骨瘦,法力衰减,恐也帮不上太多忙。至于胡七……就、就也……聊胜于无吧。
能打的只有阎君与白泽。但以他二人之力,也无法破出这异境,带大家平安回到现实世界。况且,烛神现在那个样子……总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吧?
思路陷入僵局,五个人也拼凑不出半个法子。
“能走我也不走,”胡七嘀咕一声,“被那条大蟒蛇逃走了,我还要为小梦报仇呢!它那么欺负小梦,就这么放过她,太便宜她了!!!”
胡七虽然最弱鸡,但不影响他豪气干云。
严慎沉默了许久,忽然将目光停驻在天女魃身上:“女神,你可有办法?”
他观察入微,早便注意到了天女魃的欲言又止。女神乃上古之神,曾在当年涿鹿之战中立下大功,她见多识广,或有破局之法。
天女魃见大伙儿忧心忡忡,叹了一口气,道:“办法确有,但……此事事关小梦,我……”
“女神但说无妨,若不成,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天女魃道:“小梦前世乃生于云梦泽的山林水泽之神,集天地精华而孕育,只是今生已却前世灵根,投胎成了血肉之躯,但若能唤起女神之灵性,即便没有烛神相佐,上古之神的觉醒,足够助我们于此境中脱困。”
“这个办法好啊!”胡七两眼放光:“小梦出于神的身体,再归于神位,这是大好事啊!”
云梦是不死之身,除了不老不死之外,其他地方与凡人无异,不会腾云驾雾、诸般变化,一个人孤寂地在历史长河中见斗转星移、光阴流转,实在太孤单无趣了,胡七想过,这样的长生不死,也许不是福祉,反是折磨。眼下如果小梦能回归神位,以神的身份住在人间,可要幸福许多。
但天女魃犹豫的目光让他后知后觉这里头可能有什么难言的情由,事情万没有那么好。
“那要怎么做呢?”他问了一句。
天女魃垂下眼睫,声音滞涩:“天地初分时,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地始分阴阳。大地之母女娲与人祖伏羲结为夫妇,是为阴阳交合。如果……已经失去神力的山林水泽女神能借创世神之力……”
话说到此处,大家心中便都清楚了。天地分阴阳,阴阳之道,是为天道,顺天行,才能促发道法自然的神力。以此阴阳之道,借烛神之力,神女方能归位。
“那就是要……不行!”胡七万分反对:“这怎么行呢!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他想说,就算他可以出卖色相他自己嫁也不能让小梦嫁啊!
胡七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 ** **
云梦素衣淡容,悄悄地立在幽影处。
方才天女魃的一番话她都听到了。
她扶着墙,似下定了决心般,一转身,隐入风声幽影中。
蛇妖的洞穴内,红烛未熄,红绸相衔,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帐幔吹得零落飘散,将这洞房花烛的热闹景致吹出了几分凄凉。
他坐在石床上,漫不经心地对壶饮酒,看起来不胜惆怅。
云梦来时,他竟未察觉。
好一会儿,才发现近前的云梦,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了睁眼睛:“云……梦?”
有那么一丝儿可能,眼前的云梦,是他心里生出的幻觉。以他之能,旁人没法儿迷惑他,只有他自己,意乱情迷时,生出的幻象能乱了自己心志。
晕黄的烛光将眼前的美人衬得飘然若仙,也给这深幽的洞府、悄寂的夜渲染了几分迷离与暧昧。
“云梦,云梦……”
他喊着她的名字,如人间道的后生,慕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云梦走近,如坠梦中,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她的“温柔似水”太像在梦中。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果然是梦。”
云梦并未说话,探手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脖就饮。洞壁上映出美人饮酒的画面,弱柳扶风,将醉未醉。
他忽然惊醒,抓住云梦的胳膊:“是你。真的是你。”
他眼中揉碎一池星光,轻轻伸出胳膊将云梦揽入怀中,喃喃自语:“云梦,你来了……怎么会是你。”
风入罅隙,将罗帐搅得如乱石入湖。
吹皱一池春水。
** ** **
云梦一夜好睡。醒来时,罗帐锦被,如坠云里。
清早微凉的气息里裹着淡淡花香,泥土被阳光照得松软芬芳,鸟鸣啁啾,如潺潺流动的音符……一切温柔、煦暖,生机勃发。
云梦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她睡在露天石条上,身下垫着柔软的锦被,身周被各色鲜花环绕,天高云淡,空气清新,说不出的舒适。
昨晚……明明是在黑漆漆的山洞里……
恍然如同做了一场梦。
有人声贴近。
他站在梨花树下,见她醒来,盈盈笑语:“睡得可好?”
云梦坐起,吃了一惊:“这是何处?”
他默然笑着,缓缓走近,手支在石条上,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云梦好生不自然,他才道:“此地乃画境,鸟语花香、画楼亭阁、山明水秀……一切秀美壮丽的景致,都在此处。”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九天烛龙,神力无边,无所不能。”
“……”她想说,当我没问。
“我们何时成亲?”云梦单刀直入,直爽干脆。
他眼皮子微抬,显然也是十分意外:“你何时改性儿了?这么想与我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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