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倏而被撞木撞破,伴随木断梁折之声,紧接着步履嘈杂,一众官员破门而入,兵分六列散于各个方向,顷刻就将王珠和南思团团围住。
“南氏罪眷,见旨如见圣上!”
王珠和南思双双伏地,触目是青白地面,而面前却是虎豹豺狼。
“所有人,给我抄!一盘一盏、一毫一厘都不能放过!”为首那名巡按话里阴阳:“南司空私募良田,食百姓脂膏,这些东西正是要经我们之手归还于民。否则百姓食朝廷俸禄,岂非眼睁睁见乾纲颠倒,身置于水火倒悬。南司空身为纲纪之首,人在狱中也要痛心疾首吧。”
南思恨得贝齿紧咬,却由王珠抓着,强忍下心中恨怒。那巡按见女眷无力反抗,一时开怀大笑,走近南思用靴尖抬起她的下颌:“太子少傅的亲妹妹。”南思咬唇冷眼与之对视,巡按笑道,“也不过如此嘛。”抬脚就要冲南思面门踏下,王珠顿时膝行抱住巡按的小腿道:“大人留情!”
好容易有践踏朝中大员的机会,巡按安能罢休,他一脚踢开王珠,这时,门外一声马啸,陡然响起人声:“陛下有诏,命尔等速离南府!陛下对南大人另有处置,尔等不可在朝臣私邸造次!”
众官员回眸一看,见门口肃立绿衣官员数名,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灰蓝麻衣,尊卑立见。
来人具为御史台官员,御史人在马上,手中一卷明黄诏书,临风而展便足以震慑府院内所有人的声势气焰。原先负责抄没的官员面面相觑,僵持了一阵,只得悉数退去。毕竟,抗旨不遵是要被枭首于市的。
御史台御史在人全部清出后将诏书置于王珠面前,王珠早已心摧胆裂,诏书上的御字映在眼前,如走马灯般,一字未能入眼。就闻那御史道:“夫人受惊了,南大人几个时辰后便能解禁出狱,届时令郎也将一并归府。陛下钧旨已下,请夫人于府中稍待,莫要惊慌。”说罢携众打马离去。
南思跪坐在地上扶住母亲:“是哥哥,是哥哥最后救了南家……”
王珠让南思搀扶着起身,缓了好半晌,仍觉得膝腿酸软,几不能行。南思收敛心神吩咐仆婢们扶主母回堂屋休息,再熬一盅安神汤,自己则坚持在院中等南衡回来。
抬头,苍灰色天穹中薄日喷吐,似乎静观这场风云剧变。
*
紫极殿内,南衡缓缓起身,起身后不忘抚平袍摆,端然向齐天子揖拜。
偌大的紫极殿内,除了端立的他,便是龙椅上安然静坐的齐天子。博大的镂窗镂下青灰色天光,在天子身前和南衡身后投下深浓的阴翳。
天子道:“南卿,孤许你的,不日都将兑现。你许孤的,望你日后行走朝堂,也要时刻记在心上。”
“臣记下来。”南衡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波澜,他复倾身薄施一礼,如玉的身影便走出紫极殿。
黄昏天欲雪,家还是家,但家中已无新醅绿酒、红泥小炉。霜寒砭骨,他呼吸着天地间清冷的空气,肺腑里竟有血一样腥热的味道。
一个时辰前,他尚在鹤云轩为华益整理书稿,轩外落雪他竟不察,室内融融暖意将他包裹。
他适才想的是,父亲在紫极殿被拘了三天两夜,定然舌干口渴,还家时他要躬身奉上父亲最爱的雀舌水芽。手间却冷不丁碰到玉盏,泠泠玉击之声撞散他的思绪,他的眼皮跳了一下,看见窗棂前浮起白雾,华冷正急急敲窗。
冻雪烟花一样松垮垮塌陷下去,露出少女娇俏的凤目。
“南音,出大事了!司空大人……下狱了!”
南衡手中的盏险些坠地,他用手护住了,滚烫的水溅在指节上,逼得他弯曲了指骨。
他想过,父亲的事,君王不会善了。但不料,钧意如此来势汹汹,翻脸无情。
华益不在,华冷说皇兄一早听闻诏令,便先行去明宣门行封驳事,请陛下三思,结果却被罚于殿前思过,并撤去监国太子一职。
她和皇兄,是亲眼看着南司空由狱卫押送,往尚方狱去了。
朝野震动,群臣哗然,然舆情不过柱香辄止,大齐皇宫又恢复往日森严。
南衡静默了片刻,推门而出,雪一下子兜头罩脸,颊畔数点冰激。“南音,你的氅衣呢!”华冷在他身后急喊,顾不上风雪沾湿发鬓。
“来不及了。”南衡声音平淡,玉袍鼓风,他的背影傲然在她面前,那么淡漠,那么遥远。
天地之间,她眼里,却宛如就只剩下这一个人。
南衡独自进宫面圣,风雪将他与华冷相隔,直到她竭力也不能跟上他的步伐,雪雾消融尽他的身影。
南衡步履惶急,靴头满是积雪,迎面却撞上沈贵妃的肩舆。沈贵妃坐在华胜之上,戴七宝头面,拥千金锦裘,翦水妙目直直望穿急雪,与南衡相撞。
南衡一人行于积雪尺厚的宫道上,只略施一礼,他没有回避,而是继续前行。襃衣广袖收风纳雪,与抬肩舆的六个厮役擦肩而过。
沈贵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末了轻抬护甲,若有所思地问上一句:“这就是南氏公子?”
*
“臣南衡,求见陛下!”南衡撩袍跪于丹墀之上,面前数名金鳞卫横刀阻拦,他亦朗声道:“臣南衡,求见陛下!”
凛风携着他的声音穿透重重宫门,南衡几近嘶吼:“臣南衡,已故静辰皇后之……”话未说完,薛猗腆着肚子徐行而出,一挥麈尾,“进去吧,陛下召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