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相见,何其不规矩,傅霓旌沉声片刻,才命宫人去打开殿门,若非是隅中她是不会见的。
宫人将两侧屏风向中拢齐,刚好掩住坐榻,宁瀚并未进殿,站于暖阁外。
傅霓旌面色有些慌乱,吩咐宫人:“你们都去殿外守着。”傅家与少陵王一向并无交集,何须得以来见她?
“是,娘娘。”众人齐齐退往殿外。
宁瀚行简礼,垂首低眸,“臣,参加皇后娘娘。”
出言直当:“还请娘娘,命宫人留意下,淑妃近日的行踪举动。”
昨夜夜巡途中,裴朝隐同他说,陛下在淑妃的琐事上略有偏颇,若要探淑妃虚实,不若求见中宫,让中宫命宫人留意,中宫贤明,大抵是会答应的。
至于今日来以如何理由被允准来此,自是昨夜在长乐宫附近发现可疑之人。
傅霓旌面色忽凝,心生疑惑:“可是陛下所决定?”听得屏风后沉默几许并无回答,已是明了,了当拒绝:“本宫一切所做只听陛下所言,宫规所制。”
尤其是在怀钰的事情上,她不能私自做主,毁去她在宋辑宁心中贤明的形象。
个中缘由并不好明说,宁瀚忙听得拒绝,忙补道:“娘娘!臣这是为了陛下安危着想。”
“你回去罢,此事,除非陛下答应。”傅霓旌起身回了内殿,宋辑宁处事手段雷厉风行,她不敢做,“你且安心,本宫今日全当你未曾来过。”
宁瀚咬牙切齿,心下不免恼怒,这裴朝隐诓他不成,脸丢尽了都。
待宁瀚离开后,宫人重新入内,傅霓旌停下手中书写,随意指一名宫人,“你,再去传召淑妃来此。”
既已是后妃,总不能让中宫拉下颜面亲自去见,她是想问问怀钰与这宁瀚是否有所过节,她虽不了解怀钰,但感觉怀钰亦不是作乱之人。
侍女一脸为难,不敢多说,还是前去,她如何请得动倾瑶台那尊「大佛」,前几日淑太妃派人去请,都闭门不出的。
说来亦不知宋辑宁是何用意,养母曾是淑妃,怀钰竟亦得了淑妃…怎么想都觉得悖乱,虽是按着宫规来的并无不妥。
晨起胃口不佳,怀钰此刻刚用了雪霞羹小半碗,不过半炷香,因着身子疼痛疲乏,略有些犯困。
连书才从御苑回来,“这位姐姐,有何贵干?”见着面生宫人,带着几分警惕。
“奉皇后之命,传召淑妃前去。”
连书心中凛然,“待我问过姑娘,再来告知你。”入内轻合上殿门。
提着藤米条编圆篮,内置刚摘取的玉梅,还挂着些许雪絮,放于坐榻的小桌上,连书无奈道:“皇后那边又差人来请,姑娘可要过去?”
怀钰打开编盖,掌心轻拨玉梅,垂眸细看梅瓣,未理会,连书知晓何意,立刻出去回绝。
不是去回禀说过她身子不适,为何还要她去,怀钰长舒一口气,“阿云,去宣太医来罢。”左不过是要个正当的理由,寻太医瞧了记薄便是。
阿云心惊一瞬,屈膝退出殿外去往太医署。
殿内的炭炉盆怀钰命宫人撤去两盆,起身将窗棂推开,寒风袭入,现下算不得暖和,任由风雪扑打面颊。
她不喜淑妃此称,她断不会容忍自己做妾,她亦不会活在这四方高墙之下。
明明不剩几日便要离开,她却始终觉着自己难受的快捱不住。
“都说了你不能进去,你做什么?”连书拦着欲进殿的侍女,又谨记着怀钰的话,未出手动她,“跟你说了姑娘身子不适,让你回去禀明皇后娘娘。”
这侍女反而怒瞪连书,推门而入,继续往里去,哪有后妃可拒中宫传召的。
听到动静,怀钰微微蹙眉,缓步走至屏风旁,身侧过靠着,静静看着闯进殿的侍女,面色从容。
侍女顿住脚步,屈膝,“淑妃娘娘,皇后娘娘传召,您怎能不去?”
若是怀钰再不去,便是她做事不力,是会被长乐宫的掌事嬷嬷罚处的,横竖都是被罚,不如闯进来问问。
怀钰刚想说话,口中一股腥气蔓延泛起,身子一颤,猛地俯下身去。
连书急忙跑上前,满脸担忧,轻拍怀钰后背,回头朝那侍女怒道:“还不快滚,都跟你说了姑娘身子不适,你听不明白话是不是?”
那侍女见怀钰是真的不适,原以为是刘姝甯那般之人,“奴婢这就去禀明皇后娘娘。”快步走离倾瑶台回长乐宫回禀。
怀钰眸中闪过惊慌,极快敛去,缓缓抬起头,嘴角挂着丝虚弱的笑,“无妨,不过是些血罢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轻轻拭去唇边血迹,血迹印在小臂细白肌肤上格外刺眼。
见她闷咳得脸涨红,连书忙取出腰间尺素递上,浊血溅落素白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姑娘!”连书眼中满是惊恐。
本就旧伤未愈,宁瀚还把她摁往冷硬宫墙一撞,力道还不轻,昨日又吸进这么多雾气冷气,不吐血才怪。
连书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姑娘,我从未见你吐过血的。”望着怀钰苍白面容,眼中满是自责与心疼,搀扶起怀钰至美人榻。
怀钰勉强一笑,握住连书的手,弱声道:“没事,身子乏了,歇息片刻就好。”
殿内寂静,只有烛火因窗棂敞开袭入的风摇曳,发出细微“噼啪”声。
怀钰阖眼,斜倚于美人榻,面容如玉雕精致却透着几分病态,低声:“莫要让你我之外的人知晓。”长睫微微颤动,邃又想起还是在家中舒坦,不用殚精竭虑,只需每日躺着好好疗养,有人悉心照料,亦无人故意打扰。
哥哥府里的金手大夫给她瞧过,她至少要静养大半年才能堪堪好全。
连书倒杯温热清水递来,怀钰轻漱后吐出,勉强压住嘴中腥味儿。
未过太久,“娘娘,太医来了。”阿云带着太医进殿,太医快步踏入。
是眼生的太医,怀钰警惕,但还是伸出小臂让他把脉。
太医行礼后便急忙跪至榻前,覆上隔帛,伸手搭上怀钰腕脉,指尖微微颤动,神色凝重,片刻收回手,才轻声道:“娘娘气血两虚,方才咳血乃因心肺受损,需静养调息,切不可再受半点风寒。”多余的,他未敢说。
心肺受损,那剑若再偏差点,怕是给命都刺没,怀钰轻声:“你去抓药罢。”又吩咐道:“连书给太医拿些金银锞,阿云随太医去拿药。”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后是低沉而急切的声音:“阿钰如何?”
宋辑宁有交代阿云好生看顾怀钰,阿云去传太医时便顺道去往立政殿朝他禀明。
众人闻声,纷纷跪下,太医亦慌忙转身,跪拜行礼。
宋辑宁此刻身着龙袍,面容略显疲惫,方才下早朝,快步走到榻前,目光落在怀钰身上,温和问道:“好端端的,怎的病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虽说知晓她近来身子不好,可明明昨夜走时还好好的。
见着他便生起莫名的烦意,怀钰指了指连书,再指了指床榻,连书会意,去床榻上抱来被衾,怀钰拉过裹住自己,阖眼轻声:“我要歇了。”
她不想在此刻见着他,见着他就会在脑海中回忆起从前因他受伤的情形,便更觉着宋辑宁如今所作所为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心中痛苦至极。
连午时都未到,便要歇息。
宋辑宁深知她性子,怎会看不出她是在刻意躲避他,轻轻替她蜷好被衾四角,声音满是关切:“病了还不回床榻去歇?这美人榻这般窄小,如何躺的舒服?”倒是提醒了他,应该给她换个大些的软榻。
太医见状,忙道:“陛下,娘娘需静养数月,好生调养,方能恢复元气,娘娘应是曾多受损伤,今后还需多加注意才是。”额冒冷汗,怎的养尊处优的人,偏生一副沙场士兵受尽伤痛的体象,依旧不敢明言。
宋辑宁闻言,微微点头,“今日怎得不是章院判来诊脉?”他有吩咐过仅许章太医给怀钰诊治,目光始终未离怀钰面容,“你回太医署负责此次的药罢,待章太医回了将病薄交与他,让他负责调理淑妃身子。”
“是,微臣遵旨。”太医轻叩首,起身退下。
待太医出殿,阿云才回道:“回陛下,淑太妃今晨散步崴了脚,章太医去了。”
怀钰阖眼未睁,怪气道:“陛下还是去看淑太妃罢,莫扰我歇息了。”不过就是小病罢了,什么眼神,看得她怪不自在的。
这番话实在放肆,宋辑宁闻言,他扰她?他下朝后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便赶过来,满是无奈一笑,自找台阶,“朕晚些来,朕去瞧瞧太妃,你好生休息。”内疚自己曾未护住她。
怀钰未想再理他,宋辑宁还是坐着看她许久,待怀钰入睡方才离开,吩咐只留一人,其余众人候在殿外,不得扰怀钰歇息。
宋辑宁离开不过一会儿,连书便听得怀钰低声轻咳,怀钰并未深睡,头昏脑胀的,后背腹腔都疼,难受得紧。
连书一直留在殿内未曾出去,见怀钰醒来,忙倒小杯温热清水,喂她服下双补丸,担忧:“姑娘,这补血止痛的药未剩多少了,你这几日务必顾着身子啊。”总要撑到殿下来接才好,这平阳冬日实在冷,着实不如南夏都城,四季如春更适合怀钰养伤。
怀钰看向窗外,唯二人可听到的音调:“我若不病,如何让宁瀚放下戒心,如何更有机会离宫。”宋辑宁看她看的太紧,便是今日,不过片刻便知晓。
她总要做些什么,让他觉着她无力离开。
“你平日只在一处寻飞奴?”总是去往一处未免太过明显,怀钰看向她,眼眸中满是担忧。
连书知晓危险,但眼下只有此法子可得以与外界联络,“姑娘放心,少有去,待这两日殿下回信来了,便不会再使飞奴了。”
怀钰总觉着心下不安,低眸片刻,心生一计,“连书,你去寻纪瑾华来见我,我有话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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