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极宗的人？”
男人微笑着，用手中的书戳了戳琴鹤的背。
他手上力道不大，但是颇有一种巧劲，半硬的书页划过脊背，好似按在穴道上一样，说不出的滋味。
琴鹤本不想说话，被这么一问，抬头警醒地督了他一眼。
这人乍看算不上惊艳，身段却颇有韵味，声音也软和，举手投足都露出一股江南水乡的清隽秀逸，那双眼睛总是含笑，笑却始终不见眼底。
男人瞧着他，笑眯眯地从怀里勾出一块玉牌，“你可以叫我柳冥，别紧张，我也是天樾玄门的人。”又不徐不疾补了两个字：“曾经。”
那玉牌在烛火下一晃一晃，他看得分明，正是那块在二楼被夺去的弟子令牌，上面还清晰刻着他的名字。
琴鹤沉着脸：“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问太多对你没好处，难得老爷想亲自见见你，记得好好伺候。看你这幅样貌，大约能活得久些，或许不用去七楼。”
柳冥不咸不淡扫了他一样，收回手，将玉牌放回了袖中，垂眸又笑：“这东西现在还不能还给你，老爷看到会生气的。”
一个人影从嵌珐琅屏风后走出来，是个男人。
“柳冥，你又同这些死人说话。”
琴鹤默然无语，对方毫无顾忌将他比作死人，丝毫不顾他本人还站在这里。
男人声音冷淡，却很好听，像是冰凿敲竹一般又冷又硬，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无声压抑，和柳冥的吴侬软语完全不同。
他长相也不似柳冥那般柔和，线条硬朗利落，没什么表情，唇锋而薄，身材高大骨感。
柳冥无所可否地笑笑：“是吗，我倒觉得说不定四楼会多住进来一个人。苍霭，在这里呆久了难道你不无聊吗？”
苍霭冷冷道：“我觉得，还是死了比较干净。”
柳冥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你还是这么没意思，我什么时候才能换个同舍。”
“简单，我死以后。”苍霭平静地望向琴鹤，指了指梳妆台前的软凳：“你，过来坐下。”
琴鹤没有反抗，径直走了过去，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顺从他们要更简单。
柳冥拿起一把沾了春水的梳子给他梳头，半敛着眸，对苍霭懒洋洋道：“这么多年，你脾气怎么一点没变，真不怕自己被取代？听说前几日被关进地牢的那家伙，已经被打得老实了许多，模样性子可都不比你差。”
苍霭帮琴鹤画眉的手，微微一滞，很快一笔带过，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还在受刑？”
柳冥点头：“是啊，顶多再过一日，就要被放出来了，听说他爹是……朝无肆。”
小九没死！
琴鹤悬着心稍微放了下来。
朝无肆，比起这个陌生的名字，世人更喜欢称其为云剑长老，柳冥如此称呼，难道他与云剑长老交谊匪浅？
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为何能眼睁睁看着朝九送死。
柳冥唇角微翘，忽然靠近琴鹤耳边：“对了，你也是天樾玄门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
琴鹤心弦微绷，声音却很平静：“大概知道，是叫朝九吧。”
“啊对。”柳冥笑道：“就是这个名，前几日我抓心挠肝想了半天，可惜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剩下朝无肆这个混蛋的名儿在脑子里成天转来转去，快把我转晕了。”
琴鹤装作无意道：“你与云剑长老是熟识？”
“不是，是仇人啦！”
柳冥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亮晶晶的：“血海深仇的那种。”
琴鹤：……
当他没问。
“好了，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柳冥温柔地替他将一缕碎发挽上去，竹钗斜插，镜中露出一张莫辨雌雄的脸，尤其是那幽丽纤长的月棱眉，眉峰细挑，眉尾渐淡，弱化了原本的率性英气，反而平添一抹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模糊的美。
纵使平日琴鹤早已看惯了这张脸，仍是微微一怔。
柳冥颇有些得意道：“从前我姐姐最爱画月棱眉，她未出阁时都是我替她描的眉，如今你画上，倒真有几分像我姐姐。”
他转头对苍霭戏谑道：“行呀，如今你的手艺也算得我真传了。”
苍霭抬眸凝他一眼，未答话，又转身进了屏风后。
琴鹤道：“那你姐姐呢？”
“死了。”
柳冥笑着道：“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与那朝无肆有血海深仇。”
琴鹤讶然，道：“是云剑长老杀了你姐姐？”
“我姐姐是自杀的。”
“那为何……”
“欺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爱她，敬她，会给她一个家，最后却丢下身怀六甲的她娶了别的女人，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柳冥猛地抬起头，不复方才的言笑晏晏，眼中的狠厉毕露无疑，猩红的痛与恨斡旋在一起，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们对视了片刻。
柳冥忽然摸上琴鹤发凉的脸，低声笑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只是太想我姐姐了。”
他轻轻地道：“所以呀，你方才说的那个谁，对，朝九，必死无疑。”
琴鹤身体微僵，听见柳冥靠在他肩上叹了一声：“朝家一个都跑不掉。”
琴鹤没想到云剑长老还有这样一段不堪的陈年旧事。
柳冥的姐姐一定不是云夫人，云夫人是云剑长老明媒正娶的妻子，天樾玄门众人共同见证的神仙眷侣。她如今是死了，可她的亲生骨肉还活着。
柳冥想杀朝九，是情理之中。
琴鹤看他颇有自信的模样，料想他一定在钱府有自己的生存手段，说不定他知道出去的路。
若是能套出他的话，说不定小九还有救。
“出不了钱府，你如何找云剑长老报仇？”琴鹤问他。
柳冥只是笑，随意便搪塞了过去：“小道友，管好你自己吧，这个答案等你活过今夜，说不定我会考虑告诉你。”
苍霭从屏风后出来，手上多了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套干净衣服。
那声音依旧很冷：“穿上，准备上路，该去五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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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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