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中升起了刑架,一左一右两道篝火,将池渊的脸庞都照彻的分明。
他被吊起在空中,莫名的感觉让池渊一下子乱了心神。
他无力的扇动起了翅膀,很快刺穿了翅膀的铁钉也一同被钉在了木柱上。
双腕随着挣扎被磨出了血迹,池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莫名的一切。
周止戈带人走上前,他们依次打开了手中的十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几十个命牌。
池渊望见牌子时愣了一下。
“我来问你。”周止戈拿起一块牌子,展向池渊,“侍卫司上四军虎捷步兵秦光,是生是死。”
池渊蹙了蹙眉,“谁啊,不认识。”
周止戈把牌子放了回去,又取出了第二块,“中军秦朗、东宫六率奉字营秦安,是生是死。”
池渊默然,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很欠揍,为什么要和他说莫名其妙的话。
“秦熹。”周止戈忽而扬声高喊。
一个脸庞黑黢黢的,身形瘦削的男子从队伍中走出。
“秦熹,你来问,你父兄叔伯,何在。”
六年的时间太长了。
长到让一个高不过马背的孩童,长成了可以上阵厮杀的将士。
池渊此刻才看清,周遭所有人,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着强烈的恨意。
秦熹走到他面前,望着这个昔日的战神。
他也曾在人群中振臂高呼,坐在哥哥的肩头,喊着池渊的名字,因为池渊朝他招了一次手,就兴奋的好几个日夜睡不着觉。
人们在大街小巷传颂他的威名,秦熹甚至坚信,只要有他在,终有一日,大胤能够打到螟蛉河的对岸,夺回被先人弄丢的故土。
“我父亲何在。”秦熹张开了口,半晌又将头低了下去,他的双眸赤红,眼泪几乎要落下来,“秦光…你把他杀了吗?!”
池渊看着他这么激动,愈发的不解,“到底是谁啊?什么时候的事,前两天?前两天杀了不少人,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秦光。”
“你怎么会不认得…你怎么会不认得!”
秦熹大口大口的喘息,“他不是你的部下吗?不是你的战友吗?军帅!”
池渊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们应该是认错人了,军帅?我才不是什么军帅。”
“别开玩笑了!”秦熹大声吼道。“生死对你来说,是这么可笑的事吗?”他上前抓住了池渊的衣领,脸涨到像能滴出血来。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六年,我们是怎么过的?我们唯一能祈求的,就是你还有人性,可是找遍羽国,我们找遍了羽国…连他们的尸骨都没找到,军帅!你说,你说你没有杀他们,你说啊。”
六年…么。
他和周涉川的记忆从六年前开始,也在这里停留了六年。
池渊隐约感觉自己真的有可能是他们口中说的人…好像还做了什么混蛋事,所以…他才不想承认啊。
“我说我失忆了。”池渊咽了咽口水,“你们信吗。”
“混账……”
曾经的秦熹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会用这个词来骂池渊。
他不熟练的将烧红的烙铁从火堆中取出,将它对准了池渊。
“说…我父兄叔伯,何在?”
池渊只感觉很不妙,他徒劳的往后缩了缩,“…我真的不知道。”
秦熹不再犹豫,烙印直接隔着衣服烙在了他的腰间。
池渊先是浑身抽搐了一下,而后就是极有劲头的破口大骂,怎么看也不像是饿了三天。
“你有病啊,我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好疼…好疼啊,你大爷的。”
周止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挑到了至高点,他才开口下令。
“一个一个来。”
积攒了六年的怒火,在今夜,总算消解了万分之一。
夜已深了,池渊还被吊在刑架上。
两个老军医对坐着下了数盘棋,最后一局是和局,分不出胜负来,不情不愿的嘟囔着站起,把池渊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随便的在他身上洒了点儿药粉止血,又掰开嘴,灌进去了一副汤药,池渊本来已经昏迷,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又悠悠转醒。
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如同蝴蝶翅膀一样纤细薄弱的胸骨,从薄薄的皮肤中透出来,一道一道的隆起,池渊抓住了一个军医的手腕,哑声问,“他们说我辜负了太子殿下…太子以前…对我…很好?”
“何止是好。”老军医捋着自己的胡子,“若不是殿下,你一个外…咳咳…一个破落户的养子,如何能攀上云梯,拜将封侯。”
池渊深吸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是…阿川…是周涉川吗。”
“放肆。”另一人压低了声音,“怎可直呼殿下名讳。”
池渊的表情似哭似笑,黑夜中静默无声,两人一人抬着他的头,一人拎着他的脚,直接把他扔回了笼子里。
池渊不信旁人,但他没法不信周涉川。
若不是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阿川怎么会想要他死。
可能是这次觉得他伤的已经足够重了,手脚没有被捆上。
池渊将衣服卷起,叼在口中,慢慢的拔出了陷在翅膀中的铁钉。
粗布衣服上陷进去了两个深深地牙印,池渊用力一扽才将它从牙上脱离开。
翅膀总算能收回去,虽然收回去以后,两个血淋淋的洞口好似更加痛了,但是这样总比露在外边有安全感。
池渊蜷着身体,看到值夜的士兵在一旁架着火,慢慢的烤一只羊,忍不住把手搭在了笼子上,甚至把头伸出了笼子外头。
口水滴滴答答的,顺着下巴淌了一地。
好香啊。
池渊的肚子乱七八糟的叫,他从缝隙中,把手伸了出去,朝着几个士兵摇了摇。
池渊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了遍布烙痕的手臂,他依稀还能记得这个字。
罪的意思。
弯弯曲曲的字迹遍布在身体上,像是一条条缠在身上的蛇,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更深一层的嵌透进皮肤里。
池渊慢慢的收回了手,拉下袖子挡住了胳膊。
他不漂亮了。
翅膀被扎烂了,身上也被烫出这么多疤。
他在这片山头称霸了六年,谁也没有他漂亮。
现在不一样了。
不会有人喜欢他了。
池渊一下一下的舔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可是无论舔了多少遍,烙印都不会消失。
池渊匍匐在笼中,用身体唯一的几块好肉,挨着硌人的笼底,忽而有人走近。
那人用刀叉着一块儿肉,隔着笼子递了进来,池渊的眼睛红红的,感激的爬了过去,伸手就要把那块肉抓过来。
那士兵又戏弄一般的,猛地将肉收回,指着池渊嘲弄的笑。
“蠢货,还想吃肉,这么着,你跪下来给我磕个头,叫声爷爷,我就给你吃,怎么样。”
“苏晨,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被殿帅知道了就麻烦了。”
苏晨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他周止戈是皇亲国戚,我就不是吗?别说他老子程王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就算是亲王又如何。”
池渊听他的口气,感觉他很厉害的样子,应该不怎么好惹,又实在是馋他手里头的肉。
苏晨还没等说第二句话,就看到池渊乖乖的俯下了身体,脆生生的开口,“爷爷。”
几个人都愣住了,而后表情就变得阴郁了下去,低着头身体微微的抖动。
苏晨哈哈大笑,把那块肉从刀上取下来,扔进了笼子里。
“叫的真好听,来,再多叫几声,我就再给你吃的。”
池渊飞速的把那块肉咽了下去,面无表情的开口,“爷爷。”
身边人却似忍无可忍,两手狠狠地砸在了笼子上,朝着池渊喊道:“够了,别再作践这个名字了。”
“喂。”苏晨被打扰了兴致,很是不悦的望着他,“滚来,少多管闲事。”
他又割了好几块肉,像逗狗一样的朝着池渊嘬牙花,“再学几声狗叫,这块也给你。”
池渊眯了眯眼,毫不犹豫的叫了出来。
“汪汪汪。”
“狗是这么叫的吗?”苏晨拿起刀柄,伸到笼子里捅池渊身上的伤口,“给我好好叫。”
池渊往里头躲了一下,伸手就把肉抢了过来,在苏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塞进了嘴里,啊呜啊呜几下吃了个干净。
吃饱了就好了,又有力气了。
“你这混蛋!”苏晨感觉面子上挂不住,转身去找别的武器,几个人合力抱住他的腰,把他拦住。
“够了,苏晨,如果你错手杀了他,我们要怎么向殿帅交代。”
“我需要向他交代什么了!”苏晨一个用力,将抱住他的人一脚踢飞,又走过去踩着他的脸碾了碾。
“不过给了你们几分好脸色,居然对我指手画脚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勾唇又朝着池渊走过去,将布满了小刺的长棍抵在了池渊的腰上。
“我听说,池统领这腰身最是曼妙,身上还有股勾人的狐媚子香,什么狗屁战神,我看连小倌都不如,当初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莫不是,卖沟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肉了吗?”池渊舔了舔嘴唇,失望的看着他。
“还想吃肉?嗯?还想吃肉,就你也配吃肉?”
棍子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很快就出现了几道青紫的痕迹,不过不是很痛,池渊甚至还有力气思考,他吃饱了没。
大概,挺饱的了,毕竟胃不痛了。
嗯…那就杀了吧。
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不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之前穿过池渊双羽的长钉,已经从苏晨的喉咙中贯穿了出去。
他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维持着死不瞑目的姿势。
池渊舔舔舔,把溅到自己身上的血都舔干净了,松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又趴下睡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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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就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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