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风逐烟已经带着苍梧谣一路东躲西藏摸到了成衣店,这会儿太早,离成衣店开门营业还有好几个时辰。

风逐烟站在店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问苍梧谣:“苍梧谣,走了这一路,我发现其实你体力还不错,你既然能从苍家逃出来,那是不是说明你翻个门窗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时间叩门闹出响动来确实可能有麻烦,苍梧谣只能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我尽力。”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绕到后窗,然后风逐烟在苍梧谣惊恐地目光里徒手将后窗上的木板卸下放在一旁。

苍梧谣觉得风逐烟这窗板卸的太轻松也太熟练,遂合理猜测道:“所以这地方也是你跟你兄长躲罚时的隐秘去处吗?”

风逐烟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真聪慧。”接着向苍梧谣做了个“请”的动作。

苍梧谣不是很想搭理她,解下斗篷后直接上前攀住窗沿,双臂借力一撑便附着墙体踩上窗沿,利索地跳进了房里。

苍梧谣觉得自己并没有发挥好,如果现在不是饿着肚子而且一宿没睡,她绝对能翻得更麻利。

好个文能嘴硬武能翻窗的大家闺秀。不过这话风逐烟也只敢想一想,是断断不敢说出来的。

风逐烟进来后,又严丝合缝地将窗板对上。

风逐烟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苍梧谣说:“衣服先不急,咱们先找点吃的,一天没吃饭,你也饿了吧。”

苍梧谣当然饿。

风逐烟拉过一把椅子,示意苍梧谣坐下:“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能歇着,你先坐,这个时辰老板娘还睡着,虽不便叨扰她,但咱们也别跟她客气,后厨那边有我平时存的干粮,我去拿点来。”

苍梧谣总觉得自己坐着等所有事都让别人来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愧疚感,就说:“逐烟姑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风逐烟跟她开玩笑:“怎么,怕我自己跑了?”说着还把身上的出城令牌拿出来递给苍梧谣,“这下放心了吧?”

苍梧谣气得将出城令牌丢在风逐烟身上,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是担心你自己跑了吗?我……”我怕你累着?我家丫鬟都不这样伺候我我不好这般使唤你?这些原因苍梧谣打死都说不出口,吭哧了半天还是抱着臂重重坐下,背过身骂道:“谁稀罕你的破牌子!”

风逐烟接住牌子,叹了口气,心道:不是温良聪慧吗?也没听人说她有这么大脾气啊。

风逐烟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却听得有人骂道:“天杀的疯丫头,潜进人家里便也罢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做什么大声吵嚷?”

那声音还有些没完全消散的惺忪睡意,夹带着半真半假的怒气,一阵脚步过后,转眼间人已站在了门口。

苍梧谣瞧不出那女子的年纪,模样很年轻,但眼周的皱纹很明显,不过不显倦态,被吵醒了看着也精神抖擞。

风逐烟讪笑一声:“好瑛娘,悠着点儿骂,多少也给我留点儿面子。”

瑛娘一眼便瞧见风逐烟身上已经磨损,沾满雪泥的嫁衣,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我得出去瞧瞧今儿个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升上来的,你穿着这身衣裳做什么去?难不成是要私奔?也没听说你有相好的……可怜我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出两身儿嫁衣,瞧瞧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样儿!”瑛娘说着就心疼地上前去摸自己幸苦赶制的衣裳。

这一挪才看见苍梧谣和她身上同样不堪入目的衣裳。

瑛娘能听见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悲愤道:“这怎么又一个私奔的?你们,你们这是……唉!我这活儿算是全白做了。”

风逐烟急着辩道:“呸呸呸,我们俩是各奔各的恰好碰上了。”

苍梧谣倍感歉疚地向瑛娘作了个揖,说道:“这衣裳做得甚是细致,穿上的时候我还在想,得要多灵巧的人才能做出这样好看的衣裳,没想到这就见到了……只可惜这衣裳被我二人不慎弄脏,适才也不知瑛娘子在里间休憩,多有打扰,还望瑛娘子莫要怪罪。”

瑛娘轻轻扶起苍梧谣,安抚道:“我去苍家送衣裳时远远见过你几回,你是个周正孩子,你别多心,定是这风丫头带坏了你。”转过头又对着风逐烟啐道:“你好好学学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风逐烟小声嘟囔:“也没见她跟我这么客气过……”

瑛娘非常了解风逐烟的脾性,回答道:“定是你说话没分没寸的惹苍姑娘生气。”

苍梧谣在一旁偷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自己确实也该注意些,虽说昨晚疲于奔命,但她心里从没像昨天那样爽快过,她此前几乎从没闹过脾气也从未大声喊嚷,一开头便宣泄得收不住;再者风逐烟也只是说话气人,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出城前少不得要仰仗她,还是该好好跟她相处。

风逐烟得寸进尺道:“瑛娘,既然你起了,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做点儿热乎吃的,我们都一天没吃过饭了。”

瑛娘剜了她一眼:“等着。”

苍梧谣忙道:“劳烦瑛娘子了。”

瑛娘摆摆手,转身进了后厨。

瑛娘一走,就又只剩下苍梧谣跟风逐烟,气氛一时有点尴尬。苍梧谣象征性咳了两声,开口说道:“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随便朝你发脾气的,逐烟姑娘莫要跟我置气。”

风逐烟本来觉得苍梧谣太拧巴,没想到她会主动道歉,也急忙回答:“我也不该口无遮拦地乱说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苍梧谣轻轻“嗯”了一声,她有点受不了就这么干等着的诡异气氛,于是提议道:“不如趁此时间先去找些替换衣物。”

风逐烟点点头,说道:“也是,那走吧,顺道也看看瑛娘店里有什么时兴衣裳。”

风逐烟去后厨跟瑛娘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苍梧谣到了瑛娘放置暂时用不上的成衣的库房。

瑛娘的手艺确实是好,衣服不管是裁剪还是走线都是出挑的好,只可惜大多都太繁复,她们穿上就过于打眼。

最后两个人找到了几件制式相同的石青色衣裳,轻便又不显眼,还都配了对青玉簪子。两人除下身上所有的发饰首饰,换好了衣服,苍梧谣倒是很合身,只是风逐烟个头高些,这裙子穿在她身上看着有些短,不过不打紧,短点也比较方便走动。

风逐烟拿起一对青玉簪子,递到苍梧谣手上,用她能说出的最客气的语气说道:“劳烦你帮我绾一下头发。”

苍梧谣觉得风逐烟这么说话又别扭又好笑,不过态度还算良好,于是把她推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在房间里绕了数圈也没找到发梳,于是又走回来,以指为梳,细细帮风逐烟捋顺头发。

风逐烟很受用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等苍梧谣绾头发。

苍梧谣看着镜中能称得上是乖巧的风逐烟,这才有空好好打量她这个救命恩人,因着自小习武,风逐烟的肤色要比自己的稍微深一些,单看眉眼间是带着些英气的,但若一眼瞧上去,也是不能把这张脸跟能徒手卸窗板这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也想不到顶着这张脸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

苍梧谣帮风逐烟绾好发后,本打算自己随意绾一下了事,却被风逐烟抢过簪子。

风逐烟轻快地说:“坐好,现在我来帮你。”

苍梧谣挑了挑眉,她实在不太放心把头发交到一个每天舞枪弄棒的人手里,于是斟酌着说:“我自己也可以的。”

风逐烟却不依她:“放心吧,我绾头发还是很在行的。”

簪子在风逐烟手里,苍梧谣也打不过她,那能怎么着,凑活凑活得了。

苍梧谣视死如归地坐下,看着风逐烟自己忙活。

跟苍梧谣预想的不太一样,风逐烟在这种事情上并不笨拙,甚至水平跟她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贴身丫鬟不相上下。苍梧谣伸手抚了抚新绾好的发鬓,由衷赞叹道:“逐烟姑娘倒是灵巧,梳得这样齐整。”

风逐烟话音里有些许的骄傲:“是不是以为我只会舞刀弄枪,做不了这种精细活计?”

苍梧谣笑着说:“是我偏听偏信了。”

用饭时,瑛娘瞧见她二人身上的衣裳,随口说道:“你们挑了这身啊。”

风逐烟边吃边问瑛娘:“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瑛娘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这是别人定的衣服,你们找到的是多出来的几件,正好翩跹坊今天要来取货,我一会儿跟她们打听打听有没有追你们的人。”

苍梧谣说:“有劳瑛娘子。”

瑛娘给苍梧谣碗里夹了块儿肉,笑着说道:“好孩子太客气了,多吃点儿。”

风逐烟嘟囔着:“只给她夹不管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侄女儿。”

苍梧谣惊讶道:“侄女?”

瑛娘也奇道:“这疯丫头没跟你说吗?我是她姑母。”

苍梧谣还是不解:“我未曾听闻……”

瑛娘笑着说:“倒确实鲜有人知晓我姓风,我刚开始跟你一样,也在家里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但我不争气,眼瞧着过了出阁的年纪也没嫁出去,元帝登基以后推行了新律才敢出门做生意,我爹娘嫌我丢人,也不认我,就只有这风丫头兄妹俩天天来我这里躲罚,风家的人也不敢随便来我这里,倒真让她俩躲过去不少。”

苍梧谣感叹道:“若我逃出去之后也能有间自己的小店便好了。”

瑛娘拍拍她的肩,宽慰道:“新律虽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推行困难,但也在让更多人有勇气踏出家门,总会有越来越多被困其中而不自知的人醒悟,外面的世道已经变了,苍姑娘,祝贺你越过高墙,来见证它的变革。”

风逐烟撇撇嘴:“越发显得我多余了。”

瑛娘白了她一眼,起身说道:“行啦,好好吃你的饭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准备开张。

苍梧谣沉默着,她不知道元帝新律都有什么内容,也不知道瑛娘口中的新世道是何模样,但她已准备好去见证了。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瑛娘推开店门,晨光便自门缝挤着铺洒在房内,温暖而灿烂。

那是新生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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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温予Quinl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