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苍梧谣看起来对能不能从马车里逃出去倒是不怎么在意,她微微眯着眼睛,用一只手撑着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替着轻敲脸颊,全然不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状态。
倒像是又要使什么坏。
风逐烟见她这个样子,开口说道:“不对劲,很不对劲啊!你之前碰上跑不脱的情况不是都很着急的吗,你怎么现在不急了?”
“着急便能有用吗?刚才在瑛娘铺子里翻个后窗都不安全,现在走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就能走得脱了?”苍梧谣漫不经心地将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道缝,接着说道,“况且我还挺想见见皇帝的。”
风逐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对了她在说什么。
她是不是真的是个疯子啊?
风逐烟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
可怜风逐烟努力了半天也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苍梧谣看着风逐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蓦地笑出了声来:“我开玩笑的……逐烟姑娘不会当真了吧?”
她是怎么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的?
风逐烟嘴角抽了两下,强忍住不往外蹦一些大家闺秀不该说的话。风逐烟咬牙切齿地说:“那敢问苍大小姐有什么妙招?”
苍梧谣忍着笑回答:“我哪能有办法?之前都是逐烟姑娘说走就走,我这不是相信逐烟姑娘能带我脱困吗,毕竟我和逐烟姑娘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离了谁自个儿蹦跶。”
风逐烟挑了挑眉,心道这女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还没报完昨天的仇。
早知她心肠这么坏,就不费功夫去救她了。
“好姐姐,你快别戏弄我了,我们本来是要往外逃,这下倒越逃越回去了,再拖就真要进宫去了。”
苍梧谣觉得自己大概是打了个激灵:“你别乱叫。”
这回换风逐烟委屈道:“是你自己说虚长我几个月的,不能叫姐姐么?”
苍梧谣试图挣扎:“……”
苍梧谣放弃:“要不我们还是来说怎么脱困吧。”
心肠不好,人却是不经逗。风逐烟觉得好笑。
“所以你有办法么?”风逐烟再次问道。
苍梧谣这才有了些认真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此时进宫也未必就事件坏事,今日是皇上寿辰,当是件重要的大事,想必翩跹坊进献舞乐也容不得纰漏,我刚才见那顾倾城虽对外很强硬,但却很关心翩跹坊的姑娘们。翩跹坊进献的队伍里混进不明底细的人,她们自己也难辞其咎,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即便是她自己能刚硬到天不怕地不怕敢把我们告发了,也得替翩跹坊的姑娘们想一想。”
风逐烟皱着眉,她不觉得这是个能行得通的法子:“今日皇上寿辰,我父亲必要入宫同庆,你就不怕我们被认出来吗?况且我又不会舞乐,如何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苍梧谣冷笑了一声:“这些逐烟姑娘更是不必担心,我留心看过她们的衣服,舞姬乐师的衣裳形制上都要更考究,用色也更鲜亮些,我们身上的衣着应当只是随侍,大抵只能在外等着,莫说我父亲官位太低进不到这种场合,便是能受邀的宾客我也只是隔着屏风见过,断不会有人认出我来;你是将军府千金,这样要紧的场合你想站上前来顾倾城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等到结束,顾倾城也只会为了翩跹坊的安危将我们送出城去……只要在顾倾城面前说对话,这条路可是比我们自己折腾要容易得多了。”
“……所以你在后厨一言不发等着的时候,就在算计着威胁顾倾城?”风逐烟的声音有一些不可置信。
苍梧谣刚才阐述自己的想法时还算有些激情,现下见到风逐烟的反应,苍梧谣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表情,她淡淡地说道:“逐烟姑娘不是不信我是个温顺的大小姐吗?怎么,只给你看了我的一点点真面目,逐烟姑娘就接受不了了?”
风逐烟看着她平静的眼,突然说不出话了,顿了一阵,才开始大笑起来,苍梧谣怕她这动静惊动车夫,忙凑上去将她嘴巴捂上。
风逐烟扒开苍梧谣的手,她实在笑得有些头疼。
苍梧谣没好气地锤了风逐烟一下,问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风逐烟擦了擦眼角挤出的眼泪,说道:“你怕我觉得你心肠歹毒吗?不至于,这法子很温和了。”
苍梧谣心中忿忿:这会儿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留了,这是在笑话她吗?
风逐烟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就是觉得,你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苍梧谣现在觉得风逐烟不仅跟听说的一模一样,还有点儿轻佻了。
苍梧谣没好气地开口:“一会儿你别说话。”
风逐烟跟她保证:“没问题,我肯定安安静静地当个观众。”
苍梧谣不想再理她。
马车又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中途停了几回,才终于稳稳停了下来。
风逐烟稍稍掀开帘子往外瞧,她们停在了一处殿前,前面马车上的姑娘们都已经陆陆续续下车,顾倾城也下了轿。
苍梧谣示意风逐烟先不要有动静,等了没一会儿,果然就有人来询问。
来人柔声问道:“坊主在等着了,你们怎么还不下车?”
苍梧谣故意捏住嗓子哑着声音说道:“劳烦你请坊主来一趟,她有些不大对劲。”
那人听声音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忙急急地去请顾倾城来。
又等了不多时,苍梧谣听到了马车外传来的脚步声。
顾倾城一边问着出了什么岔子,一边伸手就要撩马车的帘子,手腕却被马车里的人握住,那人力道很大,顾倾城竟半分动弹不得。顾倾城神色如常,心下却知道出了乱子,于是屏退了侍女,朝马车里说道:“现在只有我了。”
苍梧谣拍了拍风逐烟的手背,风逐烟将握着顾倾城的手松开。
苍梧谣没再捏嗓子:“车上的人都安全,还请坊主上来说话。”
顾倾城倒是没甚畏惧,一撩帘子上了马车,一进去先看见翩跹坊的姑娘被塞着嘴巴,挤在一处眼泪汪汪地瞧着她,顾倾城瞧了瞧,衣裳发饰具未凌乱,想来是没吃什么苦头。
确定翩跹坊的姑娘们没事之后,顾倾城这才看向罪魁祸首,那两个人穿着跟翩跹坊随侍侍女制式相同的衣裳,一个身量瘦削,神色端庄;另一个吊儿郎当的,一脸看戏的表情。
顾倾城虽有疑惑,但还是稳稳坐下,没什么情绪地说:“两位这样折腾地找我来,到底是有何贵干?”
苍梧谣直截了当地说:“顾老板只需让我们跟着随侍,我们自不会给顾老板添麻烦,待此事过后将我们送出城去,那便相安无事……但若顾老板非要声张,让圣上知道入宫献舞的队伍里混进不相干的人,想必顾老板跟翩跹坊也很难周全吧。”
顾倾城没回话,却对着那两个翩跹坊的姑娘说:“听清楚了吧,她们是新人,就交给你们来带了。”
那两个姑娘用力地按了点头。
顾倾城这才跟苍梧谣说:“给她俩松绑,下车。”
话音刚落,顾倾城就自顾自地下了马车。苍梧谣感觉顾倾城根本就没把她跟风逐烟放在眼里,似乎是认定她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苍梧谣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问正忙活着给人松绑的风逐烟:“你跟她很熟?”
风逐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心虚地说:“也就看过几次乐舞,家里人带着我打过照面……”
“所以你就是故意要看我笑话?你是走到哪里都能有说得上话的人,看我这么自以为是地折腾很可笑吧?”苍梧谣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跟我一起走更有意思?”
风逐烟还没见过苍梧谣冷着脸质问人的样子,她原本很柔和的五官此刻看着都凌厉了起来,眼睛里有愤怒,有失望,也有屈辱,此刻所有情绪都不加掩饰地写在她的脸上。
她害怕被人看轻被人戏弄。
风逐烟急着解释:“我是真的不确定她能不能认出我!不信我们去问她,看我到底能不能跟她说得上话!”说着就拉着苍梧谣下马车去追顾倾城,那两个姑娘也赶紧跟着下来。
苍梧谣怕她行为太过招摇,惹宫里的人起疑心,急着哄道:“我信我信,如今在宫中不比外面,你我是随侍侍女,更不能如此行事,我不该疑你,我给你赔不是!”
风逐烟刹住脚,问:“真的?”
苍梧谣心里骂着她是一根筋的呆子,嘴上却只能顺着她说:“真的真的,您做事能留心些别这样莽撞就更好了。”
风逐烟又悄声解释:“我真不是故意要瞒你,顾老板那样的身份,连我兄长这样的常客都未必放在眼里,须得是我父亲这样的品阶才能称得上有些交情,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在她面前混了个脸熟,想来是她见过我,料想我们两个女子没什么坏心思吧。”
苍梧谣也没有很想听她解释,用手肘撞了撞她,提醒她跟上队伍,在殿前侍卫的审视下走进准备乐舞的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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