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两天，欧阳明日把宜昌城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上官燕，只是从马贩子的口中，确定了她那夜确实进了城，买了他的马又离开了。他谢过马贩子，正要离开时，马贩子又告诉他，第二天清晨，他在城门口发现了被她买走的马。
这样的情形，欧阳明日几乎可以肯定，上官燕出了意外。她着急去见司马长风，即使是因为城门封闭，不得已弃马出城，她也会施展轻功赶往万柳庄。这么算来，他在回来的路上一定会和她遇上，可他一路行来，并不曾见到她的踪影。
整整两日，找不到一点线索，欧阳明日心急如焚。这日中午，他却不过掌柜的盛意邀请，正在客栈堂中吃饭，只一抬头，就见上官燕从外面进来。他喜出望外，忙放下碗筷本过去，问道：“上官姑娘，你没事吧，这两天你去了哪里？”
上官燕一见到欧阳明日，话也不答，扭头就走。她的记忆只到与蓝珏的打斗，待她醒来，就只看到自己竟然睡在一张涂满了香粉的床上，而房间之外，莺声燕语不断，竟像是一家妓馆。她不由低下了头，就见床边有一张字条，写着司马长风在宜昌的客栈中。她顾不得想自己是被谁弄到了这种的地方，几个起落，纵身就出了妓馆，奔向客栈。
欧阳明闪身拦在上官燕面前，低声问道：“还因为我拦着你，不准你去见司马长风的事情恼我？”
“是。”上官燕回答得十分干脆，“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人留书给我，说长风在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来见你。”欧阳明日不由苦笑，他之前还真的想错了、做错了：“上官姑娘，有些话你一定要听我说，听过之后，你若还是不愿意见我，我便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
上官燕没由来心中泛开一阵刺痛，日后当真不见他了？她在心底问自己，却只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逐渐扩大：不要，不要，不要……
欧阳明日见上官燕没有再走，接着说道：“上官姑娘，这事还是回房说比较好，这客栈堂前，有人往来，不是很妥。”他已经决定，不再阻拦她去找司马长风，就必须先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以便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而她却没有答话，他又再问了一遍，她才勉强笑了笑，点头应允。
两人到了房中，欧阳明日先是摸了摸茶壶的温度，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上官燕，才道：“上官姑娘，有些事，我瞒了你很久，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让你，少一些伤心……”他讷讷地开口，说起个头，又觉得难以启齿。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上官燕瞅着手中黄褐色的茶汤，竟不敢看向欧阳明日，只得故作冷言冷语。
欧阳明日亦不敢看上官燕，将目光落在白色的窗棂纸上：“前些日子，你告诉我，怀疑司马长风和顾采薇的婚事是假，那时我说要阻止，不为别的，只想阻止你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因为我早就知道……知道那婚事，是真的。”
“你说什么？”上官燕猛地抬头，黝黑的眼眸定定地落在欧阳明日的脸上。他见她双手不住颤抖，几乎要把茶水泼了出来，而她的脸色，刹那之间，就变得比那窗纸还要白。“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好几遍，“你到底在说什么？”
欧阳明日伸手，想要握住上官燕的手，给她一点力量，却又慢慢地缩回去：“上官姑娘，当日我们离开万柳庄，就用玉鸽子联系了弄月。那信是我写的，我在信中问了弄月此事，让他在回信时，如果事情属实，便用朱笔书写……”
“那封回信，红色的字迹。”上官燕的话音轻不可闻。她的眼前，有无数红色的字在杂乱地狂舞，一笔一划都像是在滴血，一如她的心。
“我已经去过万柳庄了。”欧阳明日深锁眉头，上官燕的样子让她心疼不已，但他却不能在此刻软了心肠，“前天，就是司马长风和顾采薇的大婚之日，因为司马长风误吃了果干，身体抱恙，婚期往后延了。”
上官燕捏紧茶杯，想要借此来稳住颤抖的双手，不想用力过猛，茶杯在她手中“咔嚓”一声碎裂。碎瓷片刺入她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这么说，如果我现在赶去万柳庄，还能在他的婚礼上当一个看客？”
欧阳明日一把抓过上官燕的手，仔细将她掌心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巾撕开，裹住她的伤口，才微闭双眼，轻轻点头。面对她的伤心，他已然说不出再刺激她的话，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他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哄骗于她。
“那好，我们这就去万柳庄。”上官燕暗自咬牙，止住心底泛滥的悲凉，道，“我倒是要亲自看看，他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拜堂成亲，是什么样的滋味！他若当真不念往日半分情义，我也不必再记着他不忘。从此，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欧阳明日心中略松了口气，上官燕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要与他断了往日的情谊。然而，她要去万柳庄看司马长风的婚礼，又让他忧心忡忡。可无论如何，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上官姑娘，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他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轻声却异常坚定地说道。
上官燕感激地望向欧阳明日，心潮起伏。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知道，他往日对她讲的那些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说出口的。司马长风和他说过同样的话，但那些话，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唯有他，仍然没变。那真的是动了深情，用了真心，才会做出的承诺。
“我们这就出城？”欧阳明日等了片刻，不见上官燕有所动作，不禁开口问道。
“不急。”上官燕已然冷静下来，缓缓道，“城门被封，我们只能以轻功出城，然后去万柳庄。这比骑马的脚程慢多了，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我怕你的伤又要发作。还是先养足精神，你运功疗伤之后，我们再连夜出城。”
上官燕这段话暗藏的关切之情，让欧阳明日心下一甜，一叠声地称好。她见他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有些想笑，又觉得心酸。她曾经到底对他有多不好，以至于她一句关心的话，就让他高兴成这样？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待到欧阳明日运功调息完毕，他们趁着夜色，朝万柳庄疾行。
他们不曾发现，就在他们刚出客栈大门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开。而他们还没有达到城门口，城门外就有一人跃上了一匹快马，抢先奔向万柳庄。
五更时分，天色微蒙，那一人一骑已然到达万柳庄。小甲候在庄门口，一见人来人，立刻把人领进庄内，面见余清欢。
余清欢还是在云心小亭独坐，摆了一些果干和美酒，悠闲地吃喝着。“奉堂主之名，小人前来禀报岛主，女神龙和赛华佗已经从宜昌出发，预计中午可以到达。”来人想要迈进小亭说话，却被小甲一伸手，拦在亭外，只得站在说话。
“哦。”余清欢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道，“小甲，你去告诉苏副堂主吧。去了就不必回来，留在那边给苏副堂主打个下手，她以病弱之躯，远道赶来，你可要多照顾她。”小甲恭敬地行了个礼，快速退了下去。来人也顺势道：“小人传信之事已了，这就转回宜昌，向堂主复命。”
余清欢一抬手，制止道：“可别急着走，我可不想你这会儿回宜昌，半道遇上女神龙和赛华佗。你就留在庄内喝杯喜酒。”
来人忙出言道谢，随着余清欢身边的小童退下。余清欢将杯中残酒饮尽，缓缓地站起身来，沿着湖边踱步，到了一处独立的庄院。
庄院是早已经布置好的，大红的绸缎挂满屋檐房梁，每一扇窗纸上，也贴着各色的双喜，无一不昭示，这里即将有的热闹和喜庆。余清欢满意地颔首，走进院中的喜堂，注视着堂中摆好的一件一件器皿。明天，在这里会上演一出怎样精彩的戏？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任由心中的欢欣跃雀浮在面上。
之前的一切安排，小乙的脓疮，上官燕的被掳，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受伤的苏碧妍能先一步赶到万柳庄，再次将小乙易容成为毫无破绽的司马长风。而他派人故意将欧阳明日引到庄中，亲眼看到满脸脓疮的小乙，则更增加了真实感。真是完美！他转着身体，看着满目的红色，红的纱幕和地毯，红的喜烛和酒杯，红的托盘和碗碟，他的心在疯狂地歌唱，最终发出一连串的大笑。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余清欢走出喜堂，绕到屋后，轻轻击向一处，低头进入渐渐显出的一条暗道。
暗道很短，很快就能看到尽头的一间暗室，司马长风被布条紧紧地封了嘴，绑在一张椅子上。他面前就是墙壁，在他眼睛的高度，有一个小小的孔洞，能看到外面。他已经坐在这里很久，看着外面的大堂被下人们布置得喜气洋洋。余清欢进来的响动，让他转过头，狠狠地等着他。
“耐心一点，再有几个时辰，你就能看到女神龙了。”余清欢笑得有些邪魅，问道，“你现在一定在想，这外面的喜堂是为谁布置的，会不会是女神龙呢？她就要嫁人了，新郎可不是你，而正是那个让你嫉妒的欧阳明日。”
司马长风瞪得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余清欢字字句句都像是用重锤敲在了他的心上。被囚的这些日子，他用了无数的办法，想要逃出去，去告诉上官燕，别离的一年，他有多想她。
可是，他无能为力！
“看你这样，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余清欢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随即出了暗室。司马长风只觉得，四周回荡着他的笑声，惊得他的心，阵阵抽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