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一大亮，万柳庄就热闹起来，下人们来回穿梭在院中，用鲜花、瓜果和糕点又将喜堂装饰了一遍。虽是白天，象征着吉祥的红烛也烧了起来，哔哔地燃着，让原本就明亮的喜堂，增添了几分烛火摇曳下的朦胧。余清欢端坐堂上，似乎可以感觉到背后那堵墙内，司马长风灼灼的目光。
“小丙，你去看看，苏副堂主准备得怎样了。”余清欢剥开一颗桂圆尝了尝味道，“若是好了，就请她去密室休息吧。还有，你告诉小甲，要他抓紧时间为两位新人更衣。”为防万一，他却不能不把苏碧妍安顿好，以免露出马脚。
小丙不敢怠慢，立刻去顾采薇所住的小院探查情况。苏碧妍已经为小乙易容完毕，他便把余清欢的话转达给她和小甲。
苏碧妍重伤未愈，又连日奔波，倒真是觉得累了。她从杭州出发时，蒙面女人、莫听风和纳兰若都表示反对，大家都担心她的身体，可她知道，若她不来，便没人能像她一般，用以假乱真的易容术，造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假司马长风来。若是因此被上官燕识破此事，以至于全盘计划败露，唐潇雁一定会怪罪于她，到时候，连累的只是他们。于是，她执意前来，也拒绝了莫听风要陪她一同来的好意，她清楚得很，莫听风放不下纳兰若。她只在分堂挑了一个人，帮她赶马驾车，独自到了万柳庄。“以我的伤势，的确不该出现在庄内，岛主思虑周全，还请你前面带路。”她轻声回了一句，就收拾好易容用的东西，随着小丙离开。
顾采薇看着小乙——那张已经变得和司马长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有些迷茫。她问自己，为着自己心底的那丝欲念，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然而，她又有错吗？正如余清欢所说，司马长风本来就是属于她的，是上官燕横插进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若是有一点软弱与退让，就只是将自己的未婚夫，让给了别人。
小乙被顾采薇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微转，看向门外。“你们也听到岛主的话了，赶紧换上喜服，别磨蹭了！”小甲见着两人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烦躁。若论起演戏的本事，他一点也不比小乙差，只因为小乙的身形与司马长风最接近，这等美差才落在了他的身上。想到此处，他不禁又偷偷瞅了一眼顾采薇。温柔的眉眼，幽怯的神情，还有她眼睛里透出的那一股韧劲，都正好对了他的口味。
“那你还不出去！”顾采薇背转身去，避开小甲那令她心头发凉的目光。小甲轻哼一声，退出房去，只听她又对小乙道：“还有你，你也……出去！”小乙一怔，随即一言不发，抱着自己的喜服走了出去，再轻轻把门扣上。
过得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顾采薇应了之后，小乙才推门进去。两人都换好了喜服，火红的颜色衬得他们的脸颊，好似都染上了胭脂的色泽，煞是好看。
小乙停在顾采薇面前，好一阵才将放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抖开手里捏着的红盖头，仔细给她盖好。小甲不耐烦地推门进来，冷声道：“你们要磨蹭多久？岛主方才又遣人来说，女神龙和赛华佗离万柳庄只有一里多路程。”
小乙心中一凛，抓起桌上的红绸塞到顾采薇手里，牵着她很快到了喜堂。余清欢还在堂上坐着，看着他们进门，就轻轻挥手，让列在墙边的乐队吹奏起来。
喜庆的音乐中，穿着红色吉服的主婚人扯开嗓门喊：“吉时已到，新人拜堂！”他这一声用足了中气，声音直传到了刚进了庄院的上官燕和欧阳明日耳中。
上官燕面色微变，认准喜乐和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冲了过去。欧阳明日也展开身形，跟在她的身后，到了喜堂之外。
喜堂上人并不多，也没有观礼的宾客，只听主婚人又再喊道：“一拜天地！”小乙和顾采薇相携转身，面对堂外，正要拜下，就看到上官燕傲然站在他的面前。他恰到好处地变了变面色，凝住脸上的笑容，失声唤道：“燕儿……”
上官燕俏脸冷煞，厉声喝止：“住口，你怎还敢如此称呼！”她将目光扫过顾采薇，只见那在红盖头下的人瑟缩了一下，又道：“你娇妻在侧，这般称呼别的女人，就不怕她生气？”
小乙温柔一笑，将目光凝在顾采薇身上，道：“我与你的事情，采薇都知道，她不会怪我。因为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她的存在。”顾采薇也不出声，只是轻轻点头，那红盖头上的流苏就随着颤动，好似也在作答。
上官燕看着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意，心中气苦，存于心底最后的那点念想，渐渐冰凉。她再没了一句话，就只是默默看着：余清欢命主婚人继续开始仪式，身着喜服的两个人，对着天地拜下，对着高堂拜下，再相对拜下。
而后，又是主婚人用极夸张的语调高喊：“礼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余清欢叫住要走出喜堂的顾采薇和小乙，道：“采薇，鬼见愁，这个婚礼，我依了你们的要求，从简办理，不宴宾客，往后你们可要同心同德，相敬如宾。还有，早生贵子！”
一切就好像是她无关了。上官燕只冷漠地看，看眼前人的喜乐，看眼前人的和融，看眼前人的春暖花开时，她自是局外人，于冰天雪地中静默独立。欧阳明日一直站在她的身旁，此时也不管多少人看着，一把搂过她来，给她依靠。他要让她知道，她所有的苦和痛，都有他陪着一起承担。
“司马长风，你听好了，”欧阳明日朗然道，“这一刻起，你与上官燕便再无瓜葛。以后她哭也好，笑也好，都是我欧阳明日的事！我不准你再见她！若是以后你再惹得她不高兴，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任谁都能察觉他那份真情挚意。上官燕靠在他怀中，只觉得暖。他身体的暖，话里的暖，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心中。她知道，今日这份温暖，无论世事怎么变迁，也不可能淡去。
“鬼见愁，祝你和顾小姐，白头偕老。”上官燕笑了，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放下司马长风，敞开心胸接纳欧阳明日，“明日，我们走。”
欧阳明日立刻应道：“好，上官姑娘，我们走。”话音落了，他忽然瞠目结舌，不敢确定地问道：“上官姑娘，你方才叫我什么？”“明日，明日。”上官燕只觉心里轻松极了，不知怎地就兴起逗他的念头，“难道你还是喜欢我叫你赛华佗？”
“不是不是不是！”欧阳明日唯恐上官燕又改了回去，赶忙表明心迹，“我只是……太意外了。”
上官燕追问道：“哪里意外了？”
欧阳明日低声道：“我以为，你看到这样的情景，会很伤心……可是你却，这么快就……”上官燕打断他道：“明日，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我以前一直告诉自己，鬼见愁爱的人是我，他对我无情，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可是，我两次见他和顾小姐，都可以看出，他绝不是因为父母给他定了这门亲事，才娶了她。既然他不再爱我，我就不会再为他伤心。”
她的一番话娓娓道来，听在欧阳明日耳中，倒真是放心了。他爱上官燕，也爱极了她这份坚强。
“走吧。”上官燕牵起欧阳明日的手，两人肩并肩向庄外去。有些话，她还藏在心里没有对他说出来，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告诉他。现在，她只要用心找到布阵用的东西，将他的伤治好。
看着他们携手离去，余清欢面上浮出得意的笑容。他领着小乙和顾采薇走到屋后，进入暗室，转过椅子，看着几乎癫狂的司马长风，笑道：“方才那一出戏怎么样？”
司马长风喉头哽出模糊的怒吼，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余清欢，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绝望吧？痛苦吧？”余清欢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我告诉你，我就喜欢看你们绝望和痛苦！”说着，他伸手解开司马长风的哑穴，又道：“嘶吼吧，把你的痛苦发泄出来。”
司马长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若有一天，我能恢复武功，逃出这里，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等着。”余清欢狂笑着丢下这一句，对着小乙招招手，道，“采薇也算是立了大功，就让她留在这里，和鬼见愁叙叙旧情吧。”
余清欢带着小乙走了，暗室里只剩下顾采薇和司马长风。
司马长风粗重的喘息回荡在逼仄的暗室之中，气氛压抑极了。顾采薇跪倒在他面前，泪流满面，道：“乘风，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司马长风冷冷道，“应该是你就盼着这一天！燕儿恨透了我，你才有机可趁！”
“不，我要是不听他们的，他们会打你、虐待你，会让你生不如死……”顾采薇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然而，她也知道，这样的话有多无力苍白，话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
司马长风的喘息渐渐平息。他沉默不语，整间暗室，就只剩下顾采薇压抑不住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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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活活，我是不是该加上一句，从此以后，明日和燕儿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呢？哦活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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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二十六、白花飞度染衣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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