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扭头避开了谷兴思的视线。
刚接到缉杀谢灵的任务的我,在唐北殷的提示下才开始迟钝的为这盘棋做准备。
在谷兴思冒险到联盟找我之前,我虽然感觉谢灵没死,但并不打算为我失踪多年的学生做什么。
我表现得有些冷漠:“如果当年她什么都能听从我的安排,她现在就是大决议官了。”
谷兴思眼睛里的光黯了很多,可他没有责难我,只扯出一个干净的笑:“所以谢谢林先生,是你给了她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
唐北殷笑而不语,我没有说话。
谢灵被我的老师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不是大决议官,更没有让她做我的接班人的打算。
恰恰相反,联盟多次暗示我杀了谢灵永绝后患。
她出身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巫族,她的血脉里流淌着科学永远难以解释的秘密。
我的老师亲自剿灭了她的所有族人,而她来到我身边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这件事我也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我不知道谢灵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表现过丝毫敌意。
她是继那个让我活下去的声音之后的另一道光。
她虽然是我带大的,但没有沾染丝毫我身上的黑暗。
如果说我和对我说“活下去”的人之间许下了穿破云雾的约定,是那谢灵就是被我按在深渊里,还愿意探出头来,双手捧来一条漂亮的小鱼送给我的人。
我为了这条小鱼,想让她继承大决议官的位置。
我退位之前会帮她处理好一切,没人能再追查她的身世,她只需要做几年我的工作,我会在被她批准死亡之前帮她找到离开的办法。
可她不愿意。
她对我明媚的笑着,没明说拒绝,但恶作剧似的在我的会议记录上画满尖叫小猫的涂鸦:“林,我相信你。”
会议记录都被满屏乱晃的线条猫吃掉了,我那场会开得相当煎熬,但由于我的脸色不太好,没人敢啰嗦太多。
连我都不相信自己。
“林先生,当时在空间站,我不方便多说。”谷兴思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一边拆着脖子上的绷带一边说,“我冒险回到空间站,就是因为唐北大人早就发现了他脑子里的芯片。”
我垂眸接道:“而芯片是有人蓄意模仿谢灵的手笔制作的。”
谷兴思向唐北殷确认着什么,唐北殷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是的。就像当年我拿老季的玩具青蛙送谢灵一样,这对谢灵来说,只是个完全不着调的幼儿玩具。她只有被逼急了时,才会把玩具改成炸弹,给对方扔回去。”
他说着,可能想到了自己被青蛙花束追着打的样子,羞赦地摸了摸鼻子:“当然,他们不知道这点,就想利用谢灵当替罪羊做个实验,顺便给你多添点麻烦。”
他知道机会渺茫,可还是愿意去赌谢灵“被逼急了”的可能。
谷兴思摊手,破罐破摔般:“我从见到她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大决议官你知不知道?”他说到动情处想拍拍我,但刚抬起手就被我瞪了回去,爪子拐了个弯落在唐北殷肩上,“就是那种‘妈的,我好喜欢她啊,我得拼了命的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份喜欢才行’。”
唐北殷认真的点点头,顺手把他的爪子拿开了。
“我啥也不懂,就会读读书。走到她身边之后才发现,其实谢灵也没好哪去。别人不知道,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吗?”谷兴思嘿嘿的笑,“她喜欢美好、和谐的东西,所以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她的艺术上。我是个无聊的人,她也会经常抱着手绘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一待待一天。”
“可我就是喜欢她。我可以陪着她蹲在角落里观察人群、猫猫狗狗、蚂蚁、甚至龟壳上的甲骨文;我想听她偶尔跟我叽叽喳喳的聊天、提起过去的事和她神秘的家族;我愿意陪她走遍宇宙、陪她看未曾见过的景象。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我在的时候,她没那么孤单了。”
“我们在旅途中找到一种非常特殊的花,她管它叫‘蝴蝶谷’。这种花一生只能开一次,开完即会枯萎,且枯萎的状态能像干花一样保存很久很久。一千朵蝴蝶谷百年内只能长出一颗种子,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两颗种子,送了我一颗,另一颗带去了你的星星。”
我的星星…
谷兴思意识到自己在两个近乎“长辈”的角色面前喋喋不休,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向我:“林先生,你做大决议官将近五百年,却没人想给你体面离开的机会。联盟里的派系我不太清楚,但在我们看来,至少有三股势力在算计你。”
“天枢□□本来想利用这次奇袭,要求你把通缉犯们训练成足以和联盟抗衡的星际战队。可谁也没想到,这事惊动了隐退多年的唐北大人。”
我扭头看着唐北殷,他不知从哪顺了根丝带,缠在伞柄上绑蝴蝶结玩。
“天枢是个很复杂的组织,毕竟大家能聚在一起是因为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不是,有点罪。”谷兴思挠了挠头,“所以很多人大部分时间都互相不服,只有唐北大人出山才能镇住所有人。”
我看着唐北殷伞上那个丑得奇形怪状的蝴蝶结,发现他好像只是在玩绳子,而且玩的很熟练。
我越看越生气,甚至有点手痒,想打他。
就这没事绑东西玩儿的玩意,能带领宇宙通缉犯走向光明未来?
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手,问谷兴思:“你最后一次得到谢灵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他说:“唐北大人同意我去第一宇宙之后,祝流明一气之下摔碎了谢灵送给我的种子吊坠…那颗种子离开真空它就会死掉。我本来想留着做念想,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好把种子种了下去。”
“它一夜开花,长出了满庭院的蝴蝶。”
“谢灵出现在蝴蝶翅膀的残像里…她独自坐在水面上,倒影有七个。”谷兴思恍若梦呓,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守了它一夜,直到天明、蝴蝶消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谢灵好像注意到了我,她忽然转过头,对着我笑…”
“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谷兴思好像回到了那个晚上,他在经历了诸多后悔、愤怒、思念与孤独后,重新燃起了奢侈的愿望,在唐北殷的后院,用手小心翼翼地挖出了那颗枯萎成干的花。
为了那句“好久不见”。
“我确信她还活着。”谷兴思态度坚定,“哪怕唐北大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哪怕与大决议官你为敌,我也会找到她。”
我凝视着他:“然后呢?”
“她喜欢热闹、美和秩序,无论因为什么、无论将要面对什么,我都愿意陪着她。”
“就算结局是共同赴死,我也想给她准备最漂亮的棺椁、最热闹的葬礼。”
哪怕与“大决议官”为敌吗?
如果大决议官不是我,他也能做到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我负责找到她。”
谷兴思眼睛瞬间亮了,我继续道:“你负责保护她。”
唐北殷扯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唐北殷单手灵活地拆下了伞上的丝带:“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后天就出院吧。”
谷兴思活动着肩膀,爽快的应下:“好的老大,有新任务吗?”
唐北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授权令:“你负责顶替白瑾的位置,之后和秦景安一起行动。”
谷兴思接过授权令读着:“白瑾…唔,克里曼斯啊。我和景安一起做这个…好像没什么自保能力啊,我不会死吧老大?”
唐北殷上前把他拆下来的绷带和吃完的冰淇淋盒子都收走了,对他眨了下眼睛:“不要小瞧景安。”
唐北殷眯着眼笑,补充了一句:“他可是□□里最强的。”
木门“吱呀”的响了。
因白瑾和白小小离开而显得有些破旧的屋子里走进了一个人。
少年模样的画家穿着黑色风衣,双手插兜,像回自己家似的走到柜台后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屋子因他的到来,添了几分如玫瑰刺一般的华丽与沉静。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柜台后的微型终端进行通话:“我是秦景安。”
“嗯,一切都按照老大的计划正常进行。”他食指按着耳朵,“大决议官在老大身边,老大下了死令。”
秦景安一只手从兜里夹出了一张纸和两个小块的数据碎片,微仰着头看着挂在门边的自己的画:“擅自行动、碰过大决议官的人,格杀勿论。”
画中红色的海似乎比原来向上蔓延了很多,几乎吞并了上半边明暗分明的星空。花瓣做的海水将画面割裂,正中心无端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
仿佛跌落血海的星星。
“对,克拉克已经被我解决了。”他展开那张和谷兴思手里差不多皱巴的调令,像扔骰子一样把克拉克的数据碎片扔在纸上,“ 跟谷教授知会一声,我们接替白瑾的事情不要让我哥知道。”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指尖另一枚数据碎片上,饶有兴趣的笑了:“啊……没什么,都是为了唐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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