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做梦。
可自唐北殷与我登上同一架飞船开始,我常会梦到同一个场景。
它过于平平无奇,如延时镜头下的照片般动势缓慢呆板,以至于我常会怀疑自己是在发呆或是出现了某种幻觉。
我看到没有影子的谢灵独自坐在水边,她身后如镜的背景映着巨大的某个男人的侧脸。
黑色的侧影熟悉又陌生,让我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其中有千万条细线缓缓游行,如暗流涌动。
我本能的感觉到那黑影异常危险,可每当我想去让谢灵离开,或想去进一步察看那些细线时,梦都会中断。
每次梦醒,唐北殷都在我身边。
路上大多是季景叙在操控飞船。这是他第一次实操,我让包子幻化个半实体陪他。他一路都兴致勃勃,驾驶得非常平稳、技术一点也不含糊。
谷兴思闲来无事就跟唐北殷碎碎念,与秦景安抢对讲机向季景叙卖乖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我不一样,我一边要应付唐北殷,一边要面对半实体化的包子,这两个非生命体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轮番出没。
“小霁,还有多久到啊?”
“你问季景叙去。”
“我在宇宙中的五感都不太灵便,你离我更近嘛。”
“瞎了就滚回自己房舱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
“林先生,卫兵队长找您。”
“哎,我替您处理完了。看,您昨天的工作还有遗漏。”
“林先生,宇宙里的信号真好呢,您听我讲话是不是特别清晰。”
“CJS4219号行星发生爆炸,申请支援。”
“系统分析这场爆炸可能是遗产争夺事件,我派人支援去了哦,大决议官批示授权了哦。”
“林先生…”
这种事件他明明都可以自己处理,之前也都是处理结束后给我发送报告,可最近偏要过来跟我挨个说一遍。
我恨自己当初给他安了张嘴,随手抓起身边不知道什么的控制器砸向他:“死了!”
控制器穿过包子的身体,砸到了季景叙身上。
季景叙正跟秦景安对讲,被吓了一跳。
我几乎能看到,万里之外的画家警惕的变了神色:“哥哥怎么了?”
季景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懵的看了眼包子,又看了眼我:“没,没事…”
画家似乎知道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音乖巧中带了些轻佻,话里话外戳着我:“哥哥,我们天枢在外人看来就是犯罪团伙。反正最坏的名声也有老大担着,我们这些小喽啰就算遇到正牌宇宙警官,也是不用忌惮的。”
季景叙倒是没那么多心眼,嘿嘿一笑泯恩仇:“我们景安不是小喽啰了,要好好工作,不能给唐北大人添乱。”
秦景安用他独有的介于阴阳怪气和幸灾乐祸之间的调调“哈”了一声,而传说中的唐北大人正半瞎不聋的把我的外套当成我,竖着一根手指,以为谁都像他一样聋似的大声教育我:“小朋友,你耐心一点。”
“老东西,你再装,我就把你眼睛抠下来喂太空蟑螂。”
唐北殷气愤极了,眯着眼睛,寻找目标似的看向我:“你们联盟真没用,都400世纪了,连个蟑螂也弄不死。”
唐北殷实在太吵,对讲器那边的秦景安也听到了,于是隔空添乱的喊道:“哎,老大~谷教授又被祝流明缠住了,我要不要帮帮他啊?”
可一屋人只有唐北殷听不到。
季景叙不知想到了什么,老脸一红,手忙脚乱的压着耳机教训弟弟:“胡说什么呢你!大人的事,小孩不许捣乱!”
“知道啦。”秦景安非常配合,“话说,哥,那个祝流明和盛繁搭档了。祝流明是做什么的来着?医师?他和盛繁怎么认识的?”
季景叙挠了挠头:“老大说过,他冬眠前是某个医学世家的少爷,上学时是谷教授的师弟来着。”
“我记得谷教授是古信息学的学者,他的师弟怎么是医生呀。”
季景叙一边驾驶着飞船,一边托着脸思索:“灾难来临前,恐怕叛逆期的少爷没想过自己要成为医师吧——还是我家景安好,一直都很乖,没有过叛逆期。”
半聋的唐北殷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目光深情的落在我身前二十米之外的白色机器上:“小谷最近总发愁,是因为祝流明和盛繁组队了吧?盛繁是高层,祝流明跟着他,有机会就能去看小谷了。估计还是盛繁越过景安的代理权限直接压过去的。盛繁惯是雷厉风行,已成定局的事,让景安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秦景安不知道唐北殷又聋又瞎,邀功道:“既然是老大的意思,我就放他们一码咯。可这样的话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不起来了啊,我放了他们,老大怎么奖励我呢?”
季景叙困惑的把对讲机拆了下来仔细查看,这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收音耳机,不知怎么变成了扩音通讯器。
他看了我一眼,确定我能听到;又看了唐北殷一眼,唐北大人装的高深莫测,像能听到一样;他甚至看了包子一眼,只有包子十分礼貌的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把耳机拿远了一点:“景安,你——”
季景叙还未开口,我们的船舱之外突然出现了一阵波状的不明信号,我和包子同时做出反应,操控飞船躲避它。
飞船猛然翻转,季景叙猝不及防的扑在操作台上,挂断了对讲装置。
唐北殷一手牢牢抓着扶手,眯起的眼睛略微睁开:“景叙,立刻放弃飞船的操控权限。”
季景叙犹豫了一下,虽然不解,但还是完全服从唐北殷。
我在飞船颠簸的瞬间接过了全部控制权,包子化作一只机械小鸟落在我的肩膀上。
“林,是远程埋伏。”
我浮在半空,抬眼看着监视器。我们所躲避的波已经撞在了我们身后的悬浮陨石上,并瞬间令其爆破。
“调查来源。”
我一边对包子吩咐,一边试图调出攻击面板。可我发现天枢在星际水平上特别“以和为贵”。
空荡荡的面板被几根萝卜填满画面,季景叙尴尬一笑:“老大预算没给够。”
我气得说不出话,瞪了一眼装傻的唐北殷,开启了自己这辈子打得最憋屈的一战。
我抽出两条捆绑带,把唐北殷和季景叙分别绑在了椅子上,接下来就是集中精神躲避袭来的无形攻击。
“精神力实时匹配数值9.3,数据分析进度百分之56。”
包子不急不缓的给我辅助,我逐渐与飞船融为一体。
那些带有杀伤力的信号波越来越密集,似乎是监视了我很久,预判了我的行进方向。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作战过了,但我的战斗数据早就被人研究透了。只要有心人稍做调查,就能知道我的战斗习惯。
——蛮横的绝对实力、狠毒又不要命的疯狗。
感谢唐北殷颠覆了我的作战方式,这回连星际联盟最顶尖的人工智能包子也想不到:我竟然能“忍住”不还手。
“精神力实时匹配数值9.8,数据分析已有初步结果,正在进行二次推理。”
我和包子如最初一起战斗时配合完美。我曾以为,我的头脑思路会被岁月蚕食、变得不甚清醒,而他会无休止的成长。
今天的默契倒是有些超出我的预料。
包子迅速的接受了我新颖的作战方式,但由于缺少类似战斗模型,他略微沉默,伏在我肩上安静观察。
“这种信号波初次出现在二百三十年前与星际海盗的战斗中,它由可裂变物质组成,受击后会进一步扩散。为避免麻烦,您目前的躲避行为是上策。”包子好奇道,“林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瞥了一眼唐北殷,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有些晕船。
季景叙很快适应了状态,想帮我的忙:“林先生,我可以重新确定航线。”
他似乎有些低估我人工智能的能力——包子是超级计算机,他能同时计算非常庞大的数据,除了对我实时汇报的信息外,他已经列出了好几种应急处理方案,包括我们的避险方向。
见我没拒绝,季景叙解开了捆绑带飘了过来,坐到了一边的副操作台上:“白瑾跟我聊过这种攻击方式,我本来还不信——林先生,我有个想法。”
他调出了航线地图,言简意赅:“老大给我的地图定位距离这里还需要三天左右的星际时路程,可我们的位置和目的大概已经暴露了,接下来不一定还有多少场袭击。我相信林先生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带我们闯过去,但是这么做的话你会很费神…老大也不一定受得了这种空间震荡。”
唐北殷没出声,我用医疗系统检测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发现这人虽然看上去八风不动,但实际上基本快晕厥了。
我看着远方震颤的黑色,连续进行了几次空间跳跃躲开攻击:“你想怎么做?”
季景叙勉强站稳了脚,认真道:“放出备用机甲代替实体继续吸引火力,我们跃迁去最近的行星躲一阵子。”
包子的摄像头一转,沉默着对准了季景叙。
这条对策早就被他自动排除了。
在他的计算里,我不会有临阵退避、被敌人控制节奏的可能。
季景叙说:“如果你同意,给我三分钟,我去设置备用机甲的参数。”
我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唐北殷身上,抬手把肩上的电子鸟赶到季景叙身边:“包子会帮你。一分钟之后我将跃迁到CA386号行星。”
“不是距离最近的,但是是我……朋友的遗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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