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索恩坐到她床头,瞬间来了兴趣。
“你觉得他是想恭贺我死里逃生,还是怕我死得不够透,想在我坟前浇油呢。”安曼达低声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在直升机里,究竟和他聊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我没有完成逮捕余明朗的任务。”
“然后,他都已经成功逃走了,还要冒着风险潜入审查中心,就为了在直升机的残骸前给我扔件东西。”安曼达举起义经丸,武士刀在灯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换作你是路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跟这逃犯的关系不一般?”
“所以,你们关系怎么样?”索恩笑眯眯地。
安曼达扫了他一眼:“医生,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股寒气。”
“哦?”索恩询问地挑眉。
她笃定地点点头:“就那种阴邪的感觉。”
“你要是天天跟死人和金属制品的手术刀打交道,还不一定有我开朗呢。”索恩的表情瞬间变得嫌弃,“你没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你看上去很沉稳,什么事都有计划的那种。”
“怎么?”安曼达蹙眉。
“一旦开始讲话,就有种正义的呆气。”索恩面不改色地评价。
“所以,”他伸出手,拿过床单上的刀鞘,对着头顶的灯光仔细察看,“就算路人有什么意见,像埃弗里长官那种聪明的上司,肯定不相信你背叛了正义。更别说更聪明的昆特长官了。”
短短两句话,像一剂强心针,精准地打在安曼达的痛点。
她顿了顿,看着索恩,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索恩语气温和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缴走了安曼达膝上的武士刀,“按照规定,医院内不许携带武器,我帮你放到一楼的武器储藏室。”
“刚到手的宝贝就这么飞了,你可不要伤心。”他不忘调侃。
“我也没为收到它而高兴过。”
话虽如此,她从看见这把武士刀开始就深深蹙起的柳眉,终于舒展开来。
索恩说的对,她是安司令的独女,从小长在光辉联盟的成员之中,毕业后在沙漠跟着埃弗里混了五年;余明朗再怎么浑水摸鱼,路人再怎么想,埃弗里也没道理去怀疑她和余明朗沆瀣一气。
“行了,闲聊也聊够了,”索恩站起身,再次把轮椅推过来,“我带你去楼下,做全身检查。”
安曼达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动滑开的病房门,感慨道:“还是中央大区的医院先进。边区那里,除了沙中城,其他地方的科技都像是停留在二十年前。”
“普通人也去不了边区,顶多到努特卡城,在城内还会限制活动范围呢。”索恩耸耸肩,走进宽敞的电梯。
“对……在沙漠边区,做什么都要证件。”安曼达眯起眼,“要是余明朗还在那里,就算成功易容,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也是寸步难行。”
“他有微型飞艇,且不说可以飞进太空。就算他把飞艇拆成零件卖了,也是很大一笔启动资金。”索恩说,“地下市场那么大,身份造假肯定不成问题。”
“不过,这不是安警官需要操心的事。”索恩话锋一转,“还是好好休息,尽快回到需要您的岗位上去吧。”
“地下市场,好久没听说过那边的消息了。”安曼达闭上眼。
“因为沙漠边区是光辉联盟的传统优势地区,光辉联盟背后是泰坦集团,那个公司自己就是做军火起家的,自然很难容忍它势力范围以外的黑市发展。”索恩说,“看起来你有很久没离开沙漠边区了。”
“边区没什么人,公司的手伸不过来,日常存在感比较低。”安曼达耸了耸肩,“中枢城呢?黑市很繁荣?”
“可以这么说。”索恩点头道,“除了泰坦集团的武器公司,还有钛思的义体公司,恒智的机器人。这三家底下,有不同的小党派,最突出的就是钛思支持的新纪元同盟了。”
“我记得现在大家的军用义体,大多数也是从钛思买的吧。”安曼达摇了摇头,“政党还在斗殴呢,那边的公司,已经上下通吃、左右逢源了。”
“你们军人么,肯定要植入最好的。”索恩推着她走出电梯,“平时检查的时候,还是有人植入泰坦和恒智的义体的。”
一出门,就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天花板和墙壁都是没有一丝尘埃的白色,沿路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旁边标注着房间号。
索恩的眼瞳一红:“病人已经到了。仪器准备好了?”
“这么正式?”安曼达活动了一下手腕。
“埃弗里长官交代过了,你一丝毛病也不能落下。”索恩推着她,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里比她的单人病房还要大上一倍,角落里堆着各式张牙舞爪的仪器。
早就等候在房间里的护士走上前,将安曼达扶上一个平躺的机械。
“请闭眼。”索恩说。
安曼达乖乖闭上眼。
身下的机器运转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叫,将她的身体往前推。
头罩缓缓降下,笼盖了安曼达的脑袋。同时从身体两侧发出的红色射线,扫描着安曼达的身体。
数据流向索恩手中的平板,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的一切。
大约有十五分钟,或是二十分钟的时间,安曼达一直躺在机器上。
直到她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护士不知道按下哪个按键,又一阵轰鸣,她被机器推了出来。
“生理神经扫描完毕,结果:虚弱。”索恩对护士说。
护士点了点头,默默记录下索恩的评估结果。
“就这样?”安曼达躺在机器上,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我觉得我没那么虚弱,至少比刚醒来的时候好多了。”
“这是仪器的评估结果,你还需要休息和锻炼。”索恩朝她点了点头,“当然没有那么快结束。”
他再次在她的仪器旁坐下来,打开桌上的电脑,接入医院系统:“接下来有个小测试,我需要你在听到问题的时候说出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词,试试看你的反应。不需要思考。”
“这是什么流程?”安曼达问。
“正常流程。”索恩惜字如金。
安曼达眯起眼:“你们想看看,我的认知功能恢复得怎么样?第一反应是装不了的。”
“这是体检环节,无可奉告。”索恩转过来看着她,“如果你准备好,我们就开始了?”
“说吧。”安曼达无可奈何。
“爆炸?”索恩问。
“——背叛。”
“疼痛?”索恩在电脑上记录。
“——必然。”
“直升机?”
“——法律。”
“谎言?”索恩抬眼,继续问。
“——余明朗。”
“真相?”索恩语调不变。
“……”她眉心一跳。
索恩耐心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知道。”安曼达的声音低下来。
索恩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礼物?”
“——武士刀。”安曼达脱口而出。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勇气?”索恩不等安曼达说更多,抢先询问。
“——妈妈。”毫不犹豫地。
“使命?”
“——巡检队。”
“信任?”
“——无。”
“同伴?”
沉默。
索恩看着她,安曼达没有说话。
她拼命想要说出一个词语,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沉默。
又过了几秒,医生的指尖离开了键盘:“表现不错,警官。”
“我刚刚说了武士刀……不会出什么事,对吧?”安曼达急忙问。
“我想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你死里逃生,收到的第一份慰问礼物竟然来自凶手,换了谁都会印象深刻。”索恩停下手上的动作,温和地安慰道。
他显然很明白,安曼达是在担心,这个第一时间出现的答案,会给她扣上和余明朗关系暧昧的帽子。
“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索恩继续说,“假设你在执行一项高优先级任务,潜行偷取敌方的数据。你路过敌方轰炸后留下的城市废墟,天很黑,你离敌方营地还有一段距离。这时你发现一名在废墟中哭泣的儿童,你会怎么做?”
“这是什么?哲学?”安曼达反问。
“请回答我的问题,警官。”索恩客客气气地说。
“好吧……让我想想……”安曼达思考着,“我会向指挥官打报告,让他派人过来处理。打完报告,我继续前进。”
索恩点点头,合上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干得不错,警官。”
“就这样?”安曼达挠了挠脑袋,“我还是不太理解,这些问题的意义是什么。你的评估结果呢?”
“这些不能告诉患者本人。”索恩笑眯眯地说,“怎么,你还想增加别的环节么?”
“我只是在想,”安曼达看着他,压低了声音,“你说过的,关于我困在那个意识空间的事情。这里的脑机,可以让我重新回到我的意识空间,探索我的病源点,对么?”
索恩眨了眨眼。
他回过头,淡淡地对护士下令:“你可以走了,回去备份刚刚的检查数据。”
护士也不多说话,朝索恩微微欠身,离开了病房。
索恩转过来看着安曼达,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这里是医院,又不是黑客工作室。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的脑机可以私下用来连接,甚至诱导你重回你的意识空间的?”
“听上去,这是个会由义体带来的精神方面的困扰,”安曼达耸了耸肩,“你又说你之前进过许多患者的意识空间,我就随便猜猜咯。”
“之前都是患者陷入他们的意识空间中,我通过脑机连接了患者,才能进入意识空间。”索恩挠了挠头发,“脑机虽然可以让你重回你的意识空间,不过很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简单来说,这是你的意识空间,只能由你一个人构建。在你被脑机诱导构建完毕之前,就算我连上了脑机,也无法进入你的特定的意识空间,只能放任你在你自己的意识里游荡,随时有迷失的风险。”
“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回去,是这个意思吧。”安曼达咬了咬唇,“你刚刚也看到了,在你提出‘同伴’这个词的时候,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索恩歪头看她:“就算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你也必须试试看?”
“就好像你说的那样,医生。”她抬起头,眼神透着像是察觉了什么的坚定,“不解决这个意识空间留下的症结,以后出了事,可能没办法恰好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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