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琉璃屏风后徐徐走来一个人，衣服是深蓝丝绸，绣着竹叶花纹的锦边，头上却带着胡人式样的羊脂玉发簪，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似笑非笑的走出来，端是一副佻达的滋味。正是陆离。
宋云舒被钳着手跪在地上，头发披乱着，脸上是胡乱的伤痕，眼神却清澈明净的盯着陆离缓步走近。
“怎么，看见我没死，很稀奇是吗？”陆离顿住脚步，俯身问道。
宋云舒没有回答，目光落到了陆离的锁骨间，一道自上而下的疤痕浅印盘踞在那里，若隐若现。
陆离蹲下，有点嘲弄的意思，冰凉的指腹顺着宋云舒的脸抚摸而下，停留在绽开的伤口上，然后手指用力按压下去，看着宋云舒因为疼痛而颤抖的睫毛，停住动作，笑着问道：“疼吗？”
宋云舒垂着眼光，不去看他。
陆离继续自言自语道：“你当初打断我双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站起身来，从旁边仆人端着的银盘中取来一把小刀，刀锋尖细而泛着冷光，他将刀子在跳跃的火烛上细细烧过，放在面前凝视着烧红的刀刃冷却下个来，由黄又变为银白。
“我那日就在想，”陆离复又蹲下来，不紧不慢的说，“若将刀子划入你的身体来，带出你的血来，看着你痛苦求饶的表情，在我脚边苦苦哀求，该是怎样一副美丽的光景。”
刀面贴在了宋云舒的脸上，顺着脸廓蜿蜒而下，动作就像露水划过树叶一般轻柔。陆离继续说着：“可惜，可惜我舍不得，我怕你疼。”自嘲一笑，“高高在上的宋公子，落难的那一日，他的自尊该跌碎成什么样？”
“我想不出来，”陆离的手开始颤抖，眼神是依然的平静带着笑意，“我下不去手，那么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但我下不去手……”
“如果这样能让你满足，”宋云舒微微抬起下颚，凝视着陆离，终于说话了：“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陆离笑了，仿佛突然回到少年时的清润爽朗，一阵风吹过，灯台里的火烛飘忽摇曳不定，一瞬间将他瘦削苍白的脸颊笼罩在暗处。
陆离将刀拿开，坐在桌前，熟练的取出一根黄木雕饰的烟杆来，借着蜡烛的火苗点了几次才燃了起来，烟斗末端的流穗轻微摆动着，陆离抽了几口，心中的慌乱狂躁压了下去，一种熟悉的兴奋感蹿了上来。
宋云舒跪在地上，看着他熟练的抖着烟管，目光迷离，吐出几口浓烟来，然后捋起宽大的衣袖，露出苍白的一段手肘，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他用手中的刀顺着才好的疤痕，割了下去。脸上却不见痛苦隐忍，似吐了口气的舒畅。
周围的守卫都司空见惯的样子，不以为怪，宋云舒挣扎，守卫用脚踹他膝盖关节处，锢着他的手又紧了三分。
“你们的主子在发疯，怎么不去阻止他？”宋云舒冷声喝道。
“闭嘴。”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是置身于白雾缭绕中的陆离。他的眼神一时失了焦距，仿佛茫茫然的看见了什么。
周围是彻头彻尾的安静，像浇了一桶凉水一般，侍卫们尽职尽责的立在周围，不发一语，宋云舒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他卧在榻上吸着阿芙蓉，一边自/残着达到高/潮。
陆离耳边就像响起了遥远他乡的狄乐，还有大漠孤烟直的清脆铜铃，在悠扬之间，娉婷绰约，顾盼生情的美人，在随风起舞，婉约缠绵。
三月春风里，洛阳古道外，银雀山中婉转啾鸣，在和风细雨里，头带蓑笠，身着青衣的一人踏马而行。
大风起兮，雨丝乱飘，一片朦胧幻灭中，他的手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含笑的声音没头没尾的要求：“再说一遍。”
他在心里作答，嘴里喑哑无声。
脑子一痛，整个人不情愿的跌回现实，握着他的手，变得狠厉冰凉，他模糊清醒，看见一双因愤怒而充满杀气的眼。
血液顺着陆离的胳膊缓缓流淌到宋云舒紧握的手上，一滴一滴落下。
低头一看，刀子已不在自己手里，而是握在宋云舒另一只手上。
环顾四周，是或躺或斜，被割喉而死的侍卫，手法干净利落，没有溅出一点血。
陆离低头，慌乱的捧起宋云舒的手，颤抖着声音问：“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全是血。”慌忙从袖子处撕断一块布想给他包扎。
“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屋子里走出另外一个人，负着手嗤之以鼻，眼里是不可思议的鄙视。来者正是淮北将军焦子腾。
焦子腾迈步向前，扶起宋云舒，愧疚的说：“我来晚了，再迟一步，不知你会被这个疯子怎样……”
“没事，他不会动我的，叫你的人先下去。”宋云舒恢复了平时的镇静。
一声令下，一群裹着面罩，曲膝待命的黑衣人隐在夜色中。
“你也下去吧。”宋云舒对站立不动焦子腾说。
“这……”焦子腾担忧的看了看宋云舒，又怒目而向陆离：“小子，别耍花样，否则，有得你后悔的。”
刚恢复神智的陆离，愣了好一会儿，发现宋云舒手上的血是自己的，莫名有些高兴，顺带着也没有理会恐吓的焦子腾。
焦子腾忿忿不平的转身离开了。
屋外三更的月色铺了一半的地板，还有另一半隐在暗中，院中树影窸窣，陆离带着笑看宋云舒松开了手，抖了抖袖子：“云舒，你赢了，我放你走了。”
宋云舒的表情在月色下很清冷，他道：“你现在该求我放了你。”
陆离轻轻地抬起头，刚刚因为快/感此刻略显疲惫的脸笼罩在如银似水的月光里，肯定的说，“云舒，无论多少次，只有我放了你，没有你放我走一说。”他略带遗憾的说，“只要我不死，我就会找到你。”
角落躺在地上的士兵突然呜咽的开始挣扎，手缓缓动弹着。
宋云舒俯下身子，用手间的尖刀又补了一刀，侍卫才彻底的没了动静。
陆离看在眼里，道：“
“云舒，要我放你走，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既然下不去手，就放我走吧。”宋云舒低头沉思片刻道。
在场所有人，押着他的蛮夷侍卫包括陆离在内都目瞪口呆了一下。
“有没有搞错？”一个侍卫摁住他的头将他狠狠地磕在地上，“你还想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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