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漆黑的夜里,大敞开来的堂屋门像是巨兽的口,望之生寒。

季白紧蹙眉头,向前走去,右手捏住了腰间的桃木剑,直指堂屋门口。

虽然马家人和沈宴等人看不到,但依旧察觉到季白身上散发的浓浓排斥气息,不觉一惊。

“大师,是我家大柱回来了吗?”

马大柱的妈哆嗦着站在季白的身侧,犹豫着想去拉住大师的手。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却不瞎,大师明显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这样的举动……明显是要除掉大柱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可对面的人……是她的孩子!

季白神色凝重,望向堂屋门口那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团黑烟的马大柱,心里恶寒:这到底是吞噬了多少亡灵,才能有现在的样子?

“马大柱?”季白声音冷淡,准备这人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直接一桃木剑原地毁灭他算了。毕竟在季白看来,能够主动去吞噬其他亡灵的亡灵,基本都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全剩贪婪、暴戾、弑杀等负面情绪。

但奇怪的是,面前的马大柱却没有任何动静。

“大师……面前的,是不是我家大柱?”

马家人焦急又期待地望着门口,出声:“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他?”

季白迟疑地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马大柱,正犹豫着,因为他怕马家人看到这幅样子反而会伤心和害怕。结果就见马大柱默默地靠墙蹲下了,这个方向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团正在冒黑烟的……蛋?

“???”

季白黑人问号脸,不懂这操作是为啥,但他依旧没放下戒心,只是从怀里掏出桃木小筒装的牛眼泪,默念咒语,朝着他们的眼睛挥洒过去。

“大师,他很难受。”

率先回神的是马大柱的妈妈,哪怕是一团黑烟,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孩子目前的情绪。

她家大柱啊,嘴巴一直不太利索,向来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当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需要靠墙蹲在地上发呆,就和现在一样。

她抹着眼泪,朝前走了一步:“大柱啊!我是妈妈啊!”

季白神奇地看着马大柱的妈妈,真心地佩服她,然后试探着从怀里摸索出一张噬阴符。

果然,所有的阴间生物都无法抗拒阴气!

那团面朝墙壁的黑烟慢悠悠地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堂屋季白的方向,又试探着半蹲着往前靠近了一步,但又很快后退一步。

他畏惧那把桃木剑。

“你知道自己是马大柱吗?”

季白甩了甩手上的噬阴符,“如果你诚实回答,那这张符就是你的了。”

黑烟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最后“啊啊”了两声,啊的很是艰难。

“他……他怎么了?”马家人问。

季白难耐地啧了一声,上前两步捏住那团黑烟的嘴巴,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某个邪恶团体:

亡灵马大柱的喉骨被打碎了。

季白:“你能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黑烟:摇头,点头,啊啊。

季白:“你为什么会吞噬其他的亡灵?”

黑烟:摇头,啊啊。

……

一番谈话下来,季□□疲力尽。

糟糕的是,他说不了话,也不会凝结阴气写字,对自己的遭遇更是一窍不知,问起当时的事情,只会摇头;问起为什么吞噬了这么多的亡灵,也只会摇头。

他也不懂得如何比划和表演,一让他模拟一下当时的场景,就自闭地半蹲在地上,面朝墙壁开始发呆。

提供不了半点线索。

不过好在季白来这一趟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某个结果,所以也接受良好,只是看着那一团被马家人团团围着的黑烟发呆。

他看上去真的很无害,没有半点攻击力。

但却吞噬了不少亡灵。

真是令人难以揣测。

如果他是被迫的……又为什么会选中他呢?

-

“他真的没有问题吗?”沈宴悄咪咪地过来,半蹲着小声说话,“虽然他身上没有其他亡灵的那种……那种气息……”

沈宴遇到季白后,也见过了好几个亡灵,比如当初的周珊珊,身上的气息就令他不太舒服。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身体排斥反应。

“负面的、不详的气息吗?”季白补充,“我也没有感受到。”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一个吞噬了其他亡灵的亡灵,浑身笼罩着浓浓的阴气,可散发出的气息却很祥和,很像是……

传说中似乎早已消散的,受神灵庇佑的气息。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神灵吗?

季白没见过,便更想弄明白,不过马大柱没法给他答案,真是愁。

“我有点困了。”

最初的兴奋散去,黑烟又被团团围住无法靠近,沈宴便开始狂打哈欠,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吃泡面了。”

于是灵堂里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灵堂靠近马大柱棺材的一侧,蹲着马大柱的爸爸妈妈、妻子和儿女,以及一团只隐隐约约显露身体的黑烟。

由于马大柱只会啊啊,所以场面便很是……鸡同鸭讲。

“爸,你难受吗?”

“啊啊。”

“大柱啊,到了下面一定要听黑白老爷的话,知不知道?”

“啊啊。”

“大柱,你放心吧,家里还有我们……”

“啊啊。”

……

灵堂右侧呢,季白四人不知何时端了几个小板凳过来,正人手一桶泡面,吸溜吸溜地一边嗦面,一边看热闹似的。

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的劲爆香味,引得马家人频频回头,想说些什么,又闭嘴不言。

第一声高亢的鸡鸣声响起时,黑烟仓皇着想要逃窜,又舍不得自己的家人,动作颇为好笑。

“你若愿意,可以暂时附身到槐木小人身上。”这槐木小人还是周姗姗过完生日后,她家人送过来的,当时周姗姗已经执念全消投胎去了。

哎,季白拿出这槐木小人时浅浅叹了口气,等马大柱附身后,更是大大唉了一声。

马家人条件不行,他也不好收钱,真是……痛心啊!

“谢谢……实在太感谢你们了!”

马家人原本以为只有这一晚,大柱就要被超度去……没想到大师菩萨心肠,还愿意多留大柱一段时间。

这简直……这简直……

“哎哎哎,这可使不得。”

季白不知道他们动不动就想要跪地磕个头的习俗是从哪里来的,连忙制止,手忙脚乱,“他也不能多留,下葬后,可能就要送他转世投胎去。”

马大柱妈妈抹了把眼泪:“投胎好,去投胎……好歹还有下辈子,希望下辈子……”

望向槐木小人的目光充满不舍与爱意:

“能少吃点苦……”

这辈子,实在是活得太艰难了。

槐木小人呆板的豆豆眼蓦然湿润,流出血泪。

马家人抱头痛哭。

哭声引来了其他早起的宾客,纷纷安慰:“哎呀大柱婆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啊……”

“是啊是啊,下辈子……”

趁着这功夫,季白四人溜出堂屋,走到马路上齐齐叹了口气。

对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没有经验,难以招架!

他最怕别人掉眼泪啦!

-

停灵三天后,马大柱的尸体也要下葬了。

下葬前,马大柱的娘往棺材里放了一截粗粗雕刻的只能看出神态的柳木小人,小声地念叨着祝福的话。

马大柱身上的祥和之气也愈发浓重。

季白惊讶:“这柳木是?”

“您说这个啊?这是大柱他干娘……也就是咱们村头桥边的那棵大柳树。”

短短几天,马大柱的娘对季白愈发尊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整个人都透出股信徒气息。

“大柱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他五行缺木,所以就给他拜了干娘,时不时去磕个头除除草供奉点香火,这么多年下来,大柱身体可好了!”

“要不是……要不是帝都离他干娘远,大柱说不定、说不定不会出事……”

老人寄希望于这缥缈的信念,虽然自己都不够坚定。

但季白却觉得……倒真的有这个可能。

那可能是一棵,已经成精的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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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钦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