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就晓得了,老人口中那“好一阵坏一阵”,究竟是何模样。
这天傍晚,我带着一群不信邪的壮丁来到山脚。每个人手里攥根裹了油布条的木棒,兜里藏了火石,就要往山上,去捉那吃人的兽。
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向不同方向走,说好了,看见山兽时,再点火驱赶,并知会其余人。
我和一个汉子,走入了山谷那片竹林——正是我来时路。
“我说老爷,你这小身板,不在县衙里躺着,也和俺们上山来。你可走稳了,摔一跤俺可担待不起!”
身边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还在说笑。
“俺老胡没什么好,就是有两样东西,比别人大——胆子大,气力大!你说要抓大虫,俺就上山,磨磨唧唧不是男人!等会儿那大虫若现身,俺要打得它娘都不认!”
吹嘘之词回荡林间,所到之处,鸟惊兔散。
我俩行至山谷中央的大湖边,那汉子已气喘吁吁——一路走一路说,任他是老牛也气短。于是他在湖边饮了口水,靠着棵壮竹坐下歇息。
我与他对面而坐,望着墨色的湖水发呆。
“老爷你看……”忽而,他伸出手,指向我背后,“山神庙的灯……亮了……”
我回首。
不远处竹林间,依稀可见一座庙宇轮廓。
暮色里,一点烛火在其中幽微闪烁。
“看看是何人。”
我当即起身,走了几步,才听见汉子跟上来。
这破败荒庙根本没有门,我俩进去,只见案台上燃了对香烛,四下环顾,却找不见其他人影。
“老爷,这庙保太平不灵验,几年前就荒了。正经人给正经神上香,野人才给野山神上香呢!我们会不会遇上……”
正说着,庙门外一阵急促的窸窣声,惊得我二人齐齐回头看。
天愈发暗沉。暮色苍茫,竹影绰绰,除此以外无他。
“老……老爷,我看咱还是把火把点着了……”
我点点头,将手中木棒裹了布的那头,放在香烛的火上,引燃了。
庙里又亮堂不少。
那汉子嫌荒庙的火不吉利,还在一旁打着火石。我则迈出了庙门,将火把向四下里一照,仍是没发现任何活物之迹。
兴许方才是刮了阵风,吹起落叶罢。
仿佛为了验证我猜想,此时恰又起了风,头顶竹叶轻轻擦响……
“老爷,这火石浸过水吧?不来劲儿啊!”
汉子依旧在磕碰他的石头。
“我这把先给你……”
一转身,见到张被火光映亮的脸——惊恐的、愤怒的、可怖的脸!
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之物已被夺走。
“野人!野人!”
抢我东西的人向庙里冲去,大声喊叫,向那汉子挥舞火把。
“野人!野人!”
汉子也哇哇大叫起来,胡乱用手里东西抵御着。
我既看清了,便不再害怕,一个箭步上去,从背后死死抱住那女子,箍住她双手。
“够了!都给我停下!”
我重新抢过女子手中火把,横在她脖颈前,总算将人锁牢了。
不用问,她就是我来三水县那日,在山上遇见的第一个同县人,也即别人口中,那个死了爹娘的失心疯女子。
我看不清怀中人面目,只能从对面汉子的表情上,推测他眼中景象。显然他也被她狰狞面容给吓到了。
“你们是野人!不要弄脏山神大人!滚开!”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们是村里人!和你一样的人!”我厉声呵道。
“人?!和我一样?!”
怀里的人渐渐不挣扎了。她的语气由激烈变得迟疑,突然又转变为笑:“哈哈哈……和我一样,都是野人!哈哈哈哈……”
“说什么呢!你这疯子!”
对面汉子瞪大双眼,挥舞拳头,装作要打人,却一点儿没震慑住她。
想不到她的疯病发作起来如此厉害。然而毕竟是孤身女子,我不忍将她一人留在这儿,于是对汉子说:“我们走罢,带她一起下山去。”
“什么?你要带这疯子一起走?那大虫还打不打?”
“打大虫是为了救人,现在也是在救人。”我将女子向外拖,“你去喊弟兄们散了罢,我们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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