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陆瞻睨着端坐在他眼前、连呼吸都好似透着小心翼翼的沈幼宜,如今竟正与他四目相对。

他瞧着她眸光一眨不眨直直望着他的模样,分明粉颊上还泛着隐隐的水汽,眸中噙着的泪珠快要落下,仿佛下一刻便要恸哭出声了。

却莫名从她的眼神中瞧出了一点儿与慌乱无措有些不同的情绪来。

她定定然望着他,仿佛他不开口允她什么,她便真能做出从马车再跳下去的事来。

他自然不会想管她的死活,只是不想旁生枝节,诚如方才因着她的愚钝险些坏了他的正事。

默了默,他终是收回视线,启唇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寒凉疏离。

“崔崖会将事情办妥。”

许是陆瞻的话给了沈幼宜一颗定心丸,闻言,她挺直的身子在这一瞬松懈下来,连背脊都微微弯了弯,仿佛方才强撑着端坐,已然是用了全部的气力。

“啪嗒。”

一颗颗圆润的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初初不过是无声地抽噎,可渐渐地便有些遏制不住一般,沈幼宜将手指置于唇瓣之上,却还是止不住抽泣声,而后以贝齿抵唇,抬手捂面,终是呜咽出了声。

一声声抽咽顺着指缝倾泻,不都稍抬头去看也能知道沈幼宜眼下是如何饮泣的模样。

许是觉着啜泣之声聒噪无比,陆瞻的手落在车厢内矮几上,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几面,分明耐心无多,却也不曾去管她,更不曾劝慰一二。

-

马车哒哒,不知过了多久,沈幼宜许是哭累了,眸中已无泪珠再落下,只是身子时不时还会抽噎,眼眶还泛着不及褪去的红,因着前头哭得伤心,眼皮亦肿胀着,眸光亦呆呆愣愣的模样。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头驾马车的小厮跳下马车,毕恭毕敬地立身在马车旁,“主子,到了。”

闻言,陆瞻缓缓睁开了一直阖着的眸,掠过方才几乎哭了一路的沈幼宜兀自下了马车。

外头的雨不曾停,小厮见着人出来,忙替陆瞻掌了伞。

这头陆瞻长身玉立地站定,那头的沈幼宜才后知后觉地抬手胡乱抹了脸上还未及干涸的泪珠,吸了吸鼻子,撩开车帘探身出去,瞧着外头的动静,原是到了一处客栈,内里还燃着烛火,与先头那恍若鬼城之地全然不同,也不知这陆公子是如何寻到这样的容身之处。

那替陆瞻掌伞的小厮顺道也给沈幼宜递了一柄油纸伞来,沈幼宜见状,愕然接过,不容她多想,薄娘不在,自然无人来搀她,沈幼宜原也不是多娇生惯养之人,只是马车虽是单乘,但也很是高大,朝着那长身玉立之人望了一眼,沈幼宜心下一横,眼睛一闭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可到底步子不稳,地上又泥泞,身子不由得朝前趔趄了一步,脚踝传来一阵钻心之痛,一声轻哼险些要不受控地从唇口溢出,沈幼宜当即咬了唇瓣堪堪忍住。

前头的陆瞻许是听见声响回身来瞧,却见沈幼宜是一副垂首不语的模样,眼尾微扫,便收回目光朝内去了。

沈幼宜从后头望着自上而下皆透着矜贵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撑开伞,雨水落在马车顶上头,又顺着铜硌落在油纸伞上,最后滑进泥泞的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泥点子,却半点不曾沾上面前之人的大氅。

不敢耽误,忍着脚踝的疼痛便直起身子,垂着脑袋跟在陆瞻身后,看着因着踏上一步步台阶而微微蓬起的陆瞻的大氅,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

入了内,他并未多言,连眼风都不曾给她一个,便径直入了内院。

这一次,客栈格局跟先头的酒楼并不相同。

沈幼宜看见手下之人得了他的眼风后,才转身对她恭恭敬敬得用了“请”的手势,将她一道往内院引了。

客栈中并无旁人,想来眼下灾情愈发困重,人都向外逃难去了罢。

入了屋,也没有随身的行李,沈幼宜便随意寻了纱布将脚踝包裹了起来,而后才有了闲暇环顾四周。

中堂耳房竟很齐全,一桌一案一椅,床榻就在耳房的幕帘后头,初初一瞧便知晓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正这时,屋外有人扣门,“替娘子寻来了换洗的衣物。”

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

沈幼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先头让雨水淋了一通,眼下正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忙起身去开门,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娃儿,瞧模样不过十一二的样子,身上着的短褐已浆洗得发白,却很是干净。

她看着女娃儿手上的衣衫,一道送来的竟还有两桶热水。

她不知晓满城的人皆逃难去了,这女娃儿是从何处寻来的,双手将衣衫接过,连声道了谢,见着女娃将热水送进浴间后又出去,这才阖上了屋门。

今夜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也无心沐浴,坐在妆屉前,胡乱卸了妆发,寻了一根素簪将头发绾起,而后宽了衣在浴桶中任水漫过身子泡了泡去了去疲乏便起身了。

复坐在妆屉前,铜镜中的沈幼宜满面愁容,从前都是薄娘替她卸妆发换衣衫的,眼下薄娘一行如何竟还未有消息,她心下挂念,自然也做不到似个无事人一般径直睡去。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眼下再静了心去听,只有落蝉寥寥。

沈幼宜起身缓步行至窗牖前,从中衣里伸出手将窗棂推开,霎那间外头的凉风涌入,索性眼下入了春,倒不至于起什么寒意。沈幼宜望着空旷静谧的小院,夜色渐深,外头也并无旁的动静,只有细风掠过雨后枝干发出的细碎沙沙声。

沈幼宜一手撑着下颚,望着窗牖外渐渐定了神。

蓦地,前院仿佛响起一阵声响。

并不大,却不合时宜,几乎是下意识地,沈幼宜直起身,只当是薄娘一行安全回了的,趿了鞋提了裙摆推开屋门便往外跑了去。

可至前厅,空无一人,哪有薄娘在呀。

满怀希望过后再瞧着空荡荡的前厅,心头不免更担忧了起来。

与先头跑出来时的步履匆忙全然不同,回后院的步子沈幼宜一步一步很是缓慢。

夜风在发间穿梭,脑中思绪纷乱。

先头崔崖是应了她的,说定然能将薄娘一行救出……

后来在马车上,那陆公子也是应了她的……

是了,虽不知为何一位商贾能有这样的魄力,但那人身上总有让人无从反驳的气度在。何况,眼下除了信他,好像也并无旁的法子可行了……

行在小径上的沈幼宜抬首朝院中那人的屋子瞧去,她先头瞧见他入了南边的那间屋子,眼下屋内还燃着烛火,想来不曾睡去,既如此,与其在这处悬心担忧,为何不去问询一番?

想罢,沈幼宜不曾耽搁,当即提了裙摆朝南边的屋子行去。

至檐下,因着上回的事,这一回自然不敢再冒然入屋了,待透过昏黄烛火映着的明纸上有一道身影,沈幼宜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靠近屋门,抬手轻扣了屋门,细细道了一声“陆公子。”

而后收回手,就这样静静等着内里的动静。

这一段静谧或许很短,但是沈幼宜看来却着实冗长。

终于,在耳畔的风不知拂动了几回时,内里传来了那道熟悉又淡漠的声音。

“何事。”

他不曾让她入内。

倒也不意外,薄娘总说如今民风开放,比之从前大不一样,但到底男女有别。

沈幼宜默了默,正斟字酌句想着要如何开口,复又听见内里传来声音:

“进来。”

闻言,沈幼宜愣了一瞬,而后抿了抿唇,她不是扭捏的人,何况如今为着薄娘的事再提男女有别未免矫情。

沈幼宜深吸了一口气,兀自定了心绪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屋门应声而开,屋内不合时宜地燃着地笼,连日雨水带来的寒气仿佛与这间屋子无关,迎面而来的是淡若游丝的苏合香气,与面前那冷着面沉着脸的人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沈幼宜上前了几步,那陆公子正垂眼望着案几上的书册,其实并未瞧她,但她还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

良久,面前之人一直不曾开口,仿佛在等着她说明来意。

屋内只听见银丝炭火的火舌吞吐之声,沈幼宜心下愈发没有底,下一刻,突兀地开口:

“方才我去前院瞧了瞧,不曾看见薄娘一行,不知……崔崖他们……可是能将薄娘他们救出?”

“或是……可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尽一尽绵薄之力?”

沈幼宜的声音轻如幼莺啭啭,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磕磕绊绊将话说完,身前却仍旧没有丝毫声音。

抬了眉眼,微微侧着脑袋朝面前案几后头的人瞧去。

下一刻,那人从书卷上掀起了眸子,漠然地朝她望来。

沈幼宜心头莫名一跳,随即便听见他的声音。

“沈娘子可知晓,今日为何遭难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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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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