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纤薄,腰肢细软不过一握,仿佛他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折断。
他甚至能感受到,在他的臂圈之内,那纤细柔软的身子正不住地打着颤,可这些不过是一晃而过,很快,他心绪便被摄魂一般让怀中透着暖意的感觉给淹没了。
身上的寒意仿佛在一寸寸褪去,虽说不曾全然恢复,却也不似先头那般蚀骨难熬。
一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将怀中轻轻颤抖又僵硬的身子拢了拢,待这具身子已无下意识的挣扎后,鼻翼间方缓缓沉了一口气,似沉沦一般。
在思绪被浸没的一瞬,陆瞻闪过最后一丝清明:
饶她蠢钝,却着实好用得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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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时,饶沈幼宜以为自己心下是做了准备的,可骤然被面前之人揽入怀中之际还是惊骇不已,虽说总听薄娘道如今民风如何开放,可她与面前之人到底不过见了寥寥数面罢了,眼下就这般……委实让人无措之至。
沈幼宜身子僵直着,她合该是挣脱的,可这人的臂膀竟这般坚实,在初初惊慌之际不曾推开时,沈幼宜便松怔了本就不多的力道。
是呀,她本是习医之人,虽说远不及父亲“博极医源、精勤不倦”的地步,但要她见死不救,却也是做不到。
何况,方才她回身,心下或许也是做下了要替他缓症的决定了,既为救病医人,再过分拘泥于小节便是不该,倘或父亲知晓,想来也会谅解的。
这般想着,沈幼宜仿佛终是用了千般由头万般理由说服了自己,那不知从何时屏住的呼吸终是缓缓恢复了过来,急促中又带着几分失措的小心翼翼,她努力让自己放松,而后慢慢抬起一条藕臂,缓了又缓,顿了又顿,方落在面前之人的背脊上头。
动作很轻,好似沁在屋檐上的露珠,点点浸没,细细延展。
只是她的动作僵硬无比,脑中更是混沌一片,遑论再去想旁的?
屋外的雨细密地落着,仿佛小镇的喧嚣与这处小院格格不入,雨水沿着屋檐没入幽径,院中只余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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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幼宜迷迷糊糊醒来时,只剩墙角的一盏烛火还燃着,睡眼惺忪之际,忽地紧张起来,慌忙睁开眼环视四周,屋内除她已无第二人,又低头看自己,只见衣衫完好,心下方才稍安,一时又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旁人而有些讪讪。
昨夜不知怎得竟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睡了过去,还是趴在这桌案上头,眼下浑身酸痛不说,四肢更是刺麻不已,血液直往百骸涌动,身子复不受控地跌坐下来。
索性四下无人,沈幼宜微微将小腿提起,膝盖微屈在胸前,去了鞋袜,有一下没一下得用指尖按压着,缓解着刺麻之感。
正这时,“吱呀”一声,屋门竟忽地被推开,饶声音再是轻,沈幼宜也是听见了的。
下意识抬眸,来人可不就是昨夜寒疾发作之人么。
慌乱之间沈幼宜连袜子都不及穿,匆忙便将双足置于绣鞋之中趿着,站起身抖了抖裙摆将将盖住鞋面,面上升起酡红,一时间有些扭捏,心道这人走路怎得都没有声音的。
遂顿了顿身子,朝那人福身行了一礼。
那厢陆瞻自然是瞥见了那一双玉足,眸中像是凝了层若有似无得丝雾,面上神色未动半点,仿佛方才一抹春色再稀松平常不过了,缓声道:
“既醒了,出来瞧人罢。”
他的声音疏离,索性这几日沈幼宜已然习惯了他的淡漠,倒也不觉有什么。
迈了步子便朝屋外走去,迈过门槛之时,沈幼宜这才发现这人竟还在屋檐之下。
教院中的凉风一吹,方后知后觉道:“见谁人?”
“可是薄娘么?”沈幼宜睁大眼睛,“薄娘可是回了?”
沈幼宜满是期待地朝那人望去,还未曾见他有应那雀跃欣喜之意就跃然在面上,连眉眼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待见着他微微颔首,沈幼宜面上之喜已然盈满,更不曾发现自己竟无意识请拽住了那人的衣袖,“薄娘现下在何处?”
陆瞻望着面前的沈幼宜,许是因着昨夜之事,他今日难得的心情不错,轻启了唇口,“前厅。”
他的声音很轻,即刻便散在了徐徐而过的风中,可沈幼宜在这一瞬听见了,唇边漾开的笑意入了眉梢,一下子便松开了攥着衣袖的手,轻提起裙摆迈步下了石阶转头往前厅去了。
陆瞻望着沈幼宜异常轻快的背影上,而后缓缓收回视线,落在了提花暗纹绣金的衣袖上,雨过风拂,正拂过衣袖上方才被攥住不及散开的轻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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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幼宜绕过小径,仿佛将这几日的愁云抑或荒诞皆抛诸于脑后了,索性客栈的后院不算大,待至前厅处,抬手便撩开幕帘,向内环视,大堂之内正有一满脸疲态衣衫却还算规整的仆妇在,不是薄娘又是谁人?
“薄娘——”
沈幼宜蓦然出声,只是声音中夹着骤然见到薄娘时涌起的哭腔。
那厢薄娘见着自家娘子,顾不得一旁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沈幼宜抱在了一处。
因为前厅也不是说话之处,沈幼宜便将薄娘带回了院中自己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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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一时流泪不能自抑,沈幼宜将薄娘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又是搭脉又是瞧面色,索性不曾伤着哪里,面上皆是歉意,只道昨夜之事皆是自己的缘故,害得薄娘经此一遭。
薄娘闻言,满眼皆是对沈幼宜的心疼,“娘子说的哪里的话,是婢子不曾照看好娘子,竟还让娘子这般担心,婢子一条老命算不得什么,倘或娘子有个什么……婢子万死……”
“薄娘……”沈幼宜抬手轻掩住薄娘的唇,再不让她说下去。
虽说薄娘是她的仆妇,可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又哪里舍得让薄娘说这些话来。
二人正哭抱在一处,屋外响起扣门声。
“劳沈娘子收拾行囊,主子的意思是,如今此处灾情严重,娘子一行实不宜再久留。”
是崔崖。
此处水患蔓延,确是忧患频出,沈幼宜与薄娘对视一眼,未及作声。
薄娘眉头蹙着,自然知晓自家娘子心中所想,“娘子纯善,想着既会医理哪里遇事便躲的道理,可眼下的情况娘子也瞧见了,他说的很是有理,陆老太太倘或久不见娘子,想来也要着急的。”
外头的崔崖想来是听见了内里薄娘的声音,复道,“娘子不必担忧,此处水患漫延,朝廷得了消息,想来自有应对的,咱们平头百姓只怕不要添乱才好。”
崔崖说话的调子很是温和,但说出的话却算不得多客气,可沈幼宜也知晓他说的话皆是道理,亦却自知理亏,昨夜因着自己的莽撞闹出这样多的枝节来,还险些害了薄娘,遂朝薄娘点了点头。
须臾的功夫,外头崔崖的声音又传进来,“娘子这头好了知会一声就成,外头车马候着娘子。”
语毕,响起崔崖离去的脚步声。
沈幼宜与薄娘一时四目相对,皆讶异于那陆公子行事竟这般果决,亦不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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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收拾好匣屉,薄娘先去交代一行的小厮搬行李,屋子里只余沈幼宜一人,她慢慢环视屋内,细细瞧着可还有什么遗漏的物件不曾,其实原也无甚要瞧的,她昨日单单一个人来住过一晚,什么物件也没带,换洗的衣衫也被薄娘收走了。
不曾落下什么了,却不知为何心下好似还有什么不曾落地。
罢了,沈幼宜不再去想,推开屋门迈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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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崔崖正在指挥人搬运行李。
见着沈幼宜至,崔崖上前作揖见礼,“劳娘子连日奔波,娘子辛苦,只是眼下这处……”
“小郎君句句在理,幼宜明白的。”沈幼宜微福了身。
崔崖见状,也不再多言,复作了揖转过头去。
倒是沈幼宜,顿了顿步子,跟了上去,“昨日之事还未曾谢过小郎君,幼宜这厢有礼。”
崔崖面上浮出不解来,“沈娘子因何事谢?”
“昨夜小郎君救了薄娘,此事于幼宜乃大恩……”
“若是这事,娘子恐谢错人了,属下为主子办差,不敢受娘子的谢。”崔崖面上冁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打断了沈幼宜的话。
闻言,沈幼宜一时顿木,她这才恍然想起为何今日总觉少了些什么。
是她不曾与那陆公子道谢。
或许是因着昨夜之事,在心里她其实对他是有些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抗拒。
思及此,沈幼宜微微垂下眼睑,转过身朝身后那间屋子望去。
她合该郑重与他道谢的,他帮她将薄娘完好无损地救了回来。
何况,此次一别,想来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相见了,既如此,礼数应当是要周全的。
少顷,沈幼宜终是迈了步子朝他的屋子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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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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