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铭把虞眉叫到书房,看着小姑娘一板一眼地坐在案桌对面,双手规矩地放到面前,摆出谈判的架势。他饶有兴趣,把正事往后面放,关切地询问:“在学校还习惯吗?有没有哪里不适应?我让秘书去处理。”
虞眉摇头,冷淡的眉眼悄默收敛,不需要说话,就能让人闭嘴。她跟赵佑铭正经谈判,说话的语气犹如在商洽百亿项目:“我认为,赵斯年的性子太跳脱了,你应该更加严格地规束他。”
谈到赵斯年,赵佑铭就严肃多了。
他审视着虞眉,没有从她身上看出不轨之心。
其实也能理解,被人收养,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想要得到什么,非得周密布局,百般思考,才能浅尝一二。若是违背本意,随心所欲,那么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他没有回应,而是给虞眉倒了一杯茶,邀请她品尝。
虞眉浅尝一口,微蹙眉头,望过来的视线带着不解,声音略微停顿:“前调太涩,回甘不足,这不是今年的君山银针。”
赵佑铭起身,把一包朋友赠送的龙井新茶送给虞眉,鼓励她回去品鉴,这才翻看桌上的文件。这期间,虞眉一直没有离开,而是正视赵佑铭,等待他的下次开口。
赵佑铭心思不在文件上面,而是在对面静坐的小姑娘身上,他想要测试,虞眉什么时候坐不住?如果她坐不住,她会做什么?她想要从哪个话题开始谈起,如果他不接话,她是不是会一直尴尬地僵坐下去?
可虞眉压根没想到和赵佑铭搭话。
他如果有正事要办,那么她就沉默静坐,梳理自己的心绪,回顾课堂的学习,复盘今日的失误,压根不把僵局放在眼里。
赵佑铭测试不出虞眉的深浅,没理解她的心思,就连她的打算,也分辨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计划怎么做,她是不是会把赵家牵扯进来,他一概不知,他唯一可以肯定的,虞眉不想和赵斯年深入纠缠,这是好事,可放在他那个性子跳脱的儿子身上,似乎又不是好事。
赵佑铭按压额头,疲惫一天的大脑宕机,他显得异常困倦。
“需要我帮您按头吗?”
虞眉主动开口,不是奉承赵佑铭,而是从他身上,看到深夜加班加点工作的父亲。她有点怀念那时候了,所以想把一身好手艺没处使的本事,用在赵佑铭身上,也能找到点慰藉。
“你还有这个手艺?”赵佑铭转过椅子,将脑袋对着虞眉,“过来吧,帮我按按头皮。”
虞眉走到赵佑铭身后,看着他头顶的白发,她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忍,立刻被冰冷代替,“如果赵斯年一直这么厮混下去,他的下场会很惨。”
赵佑铭不以为意,闲话家常,“不是还有你吗?你是他的妹妹,一日兄妹,一世兄妹,你们会互相照顾。”他没等到虞眉的回答,扭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你会护着斯年的吧?”
虞眉想嘲笑,但不知道嘲笑谁,就没有笑出来。
赵佑铭继续说:“斯年小的时候,很喜欢缠着她的妈妈玩游戏,早晨把自己种进土里,晚上就能长成大树了。他乐此不疲地把自己播种,等到成熟,再把自己收获,一天可以重复七八次,毫不疲惫。
我不解,就问他,长大有什么用啊?他回答我,长大没有用,但是长大可以给爸爸妈妈遮风挡雨,然后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一定要伸开双臂把我抱在怀里,护住我,不然就不乐意。我笑得跌倒在地,他就愤怒地指着我,骂我不乖,他以后不给我遮风挡雨了,只给妈妈遮风挡雨。
可是后来,他的妈妈去世,他再也不会兴奋地提着小木桶,拿着铁锹,如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沐浴清晨的阳光跑到花园里面,刨土,浇水,再把自己种进土壤里面,等待自己长成参天大树。”
赵佑铭的声音含混,伸手盖住额头。有的人还活着,但心跳永远停留在与爱人分别的那一年。
虞眉没吭声,安静地听着。
“他初一那年,遇到一条流浪小狗,想要带回家养着,可是又怕养不活,就委托赵管家去找监护人,把小狗送到主人家里,定期去探望,直到小狗恢复健康活力,他就忘掉所有联系,再也没去探望过。”
赵佑铭语气惆怅,不知道是想起爱人叹息,还是回顾儿子寂寥:“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怯弱?”
“他不是怯弱,他是多情。”虞眉回忆在校园里面,无数的女生给赵斯年写情书,那些情书最后都被魏明与和梅里季扣留下来,可能赵佑铭有叮嘱,如果赵斯年被过度打扰,那么魏明与和梅里季作为赵斯年的发小,理应站出来,给赵斯年扫除前进道路上的狂蜂浪蝶。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赵佑铭把身体坐正,继续回到办公桌,签署文件,随意地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以后,我会把书房的密码锁改成你的生日,你以后要进来查找资料,随时可以。”
“什么?”
虞眉没弄懂赵佑铭的思路。
她只是在嫌弃赵斯年的撩妹技巧太娴熟,简直不自爱,为什么在赵佑铭听来,似乎在夸奖他的儿子受人喜欢?难道在一个父亲眼里,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吗?
虞眉弄不懂赵佑铭,但赵佑铭又何尝希望她懂,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只要他出招够快,虞眉就没有思考的空间。
“我提醒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该记得自己的目标。斯年不是你能觊觎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赵佑铭最后强调一句,仿佛之前跟她谈论儿子的人不是他,夸奖儿子的人不是他,心疼儿子的人也不是他?
虞眉怀着疑惑起身,还没走出书房,赵佑铭的声音在后面沉甸甸的传来:“今天打架的意外我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虞眉转过身体,朝着赵佑铭半鞠躬:“我知道了。”
走出书房,她立马投入到赵斯年放大的俊脸里面,身材高挑的少年半弯着腰,眼尾上挑,眉峰上扬,得意地仿佛窥探到一场密谋交谈。他看着虞眉走出父亲的私人书房,本来对他们之间谈话不感兴趣,忽然忍不住询问一句:“你们在聊什么呢?”
虞眉眼角突跳,躲开赵斯年的怀抱,抬眼看向赵佑铭。
赵佑铭面不改色,笑呵呵地对儿子说:“我跟眉眉说,以后打架,要么赢,要么不要通知家里。”
赵斯年一点都没怀疑,搂着虞眉的肩膀朝厨房走,还不忘惦记老父亲,“这才对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输赢共担!我带眉眉去吃宵夜,老头你要尝试的话,自己下楼来啊。”
他尾音永远在上扬,仿佛一直很开心,没有任何困难的事情绊住他,而这种阳光快活的小孩,永远能被躲在阴暗角落的孤僻小孩看到,并且朝他走去。
“这盅汤不错,儿子手艺见长啊!”
赵佑铭无脑夸赞儿子,对给自己添汤夹菜的赵斯年大肆输送彩虹屁,仿佛共同生活十几年的他们,从来不曾了解对方的厨艺。
“老头你也太官方了吧,这是赵姨做的,我只是加点盐。”
赵斯年给虞眉夹鸡蛋,她太瘦弱了,以后得每天吃两个鸡蛋,早晚增肌,把失去的健康和体力都补回来。
“加盐也好啊,能准确把握度量,这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了。”
赵佑铭依然觉得儿子很厉害,虽然他眼中冒着粉红爱心的傻儿子,一直围绕着虞眉那个冷冰冰的小木头人打转,但是他们能玩到一起,他还是很开心的。
儿子能多一个朋友,他的笑容就能更持久一些。
“老头你吃好没有,吃好就赶快上去,我和眉眉有话要说。”赵斯年驱赶赵佑铭,手上拿着东西,可能是送给虞眉的礼物,他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表达,只能把人轰走。
“你不要爸爸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揪着我的裤腿,可怜巴巴喊爸爸要抱抱的宝宝了。”赵佑铭一番唱念做打,还是被赵斯年赶走,他心中不忿,但对虞眉却没有迁怒,背影都透露着凄凉,“我真命苦,我的宝宝不爱爸爸了……”
“你走啊!”赵斯年脚趾抓地,别扭地把厨房门关上。
等到终于安静下来,他走到虞眉的身边,氤氲地说:“眉眉,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不要生气哦。”
虞眉恢复人机,单字回复:“哦。”
赵斯年把盒子打开,拿出崭新的水果手机,俯身给她示范:“你看啊,这是最新款的游戏机,我也有一款,我给你买同样的型号,我们就能双排了,以后征战天下,哥罩着你啊。”
虞眉抬眼对上赵斯年诚挚的双眼,她原本要拒绝的话语,就默默咽了回去。
她语气僵硬地回应:“我也要送你礼物。”
“什么啊?”
赵斯年兴高采烈地跟随虞眉来到她的房间,看见她拿出三年高考两年模拟,他傻眼了:“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明白?”
“以后我监督你学习,作业做不完,不许打游戏。”虞眉立即打开书桌,把笔放到赵斯年面前,“今天先写完两套试卷,90分以上就去睡觉。”
“啊,苍天无眼,我一个高一的学生,为什么要冲刺高考!”
赵斯年无能狂怒,就算眼前的试卷对他没有难度,可他想的是和虞眉美美地靠坐在一起打游戏,而不是大晚上还要苦逼熬夜刷试卷,“请苍天辨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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