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后悔了。
两孩子辰时出门,不到未时就嘻嘻哈哈的跑了回来。
常夫人坐在屋子里听见声音疑惑的伸头去看,心里想着她们别是在路上跑了一趟就转回来了吧。
难道城门没开?还是街上铺子都关着门没啥可逛的?
不然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榆儿,涯儿,街上有人吗?”
“有呢,娘,人可多了!”
怪了,人可多了,那你俩这是去干了个什么。
“玩好了吗?”
难道今早话说重了,她们心里头还是难过?
“好了。”
常夫人在里头听见她们在外头窸窸窣窣的,心里再次不安了起来:
“买了什么,进来叫我看看。”
总躲在屋外干什么。
外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听见李涯说:“那娘,先说好,您可不许生气啊。”
“我哪有那么些闲气。”常夫人没好气地道,“赶紧进来。”
难不成你俩这是出门买了架水车吗?
“我们来了。”李涯说。
“我们进来了啊。”李涯又说。
“娘,我进来了。”这是常榆在说。
常夫人被这一连串的报告搅的心烦意乱,眼皮又哒哒哒的跳了起来:
“快点的。”
脚步磨磨蹭蹭到了门口。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先进你先进。”
另一个声音要低一点,听上去温吞吞的:“你小,你先。”
居然还搞起孔融让梨那一套了。
常夫人心里越发好奇起来,屁股也不安的挪了挪,伸着脖子看向门口。
然后是不知道谁被推了一把,‘咚’的一声绊到了门槛,常夫人惊了一下,手上一哆嗦,差点没把茶碗给甩飞出去。
好在没事。
她听到李涯叽叽咕咕地小声抱怨道,“你别攘我呀,我这不是要往前了么。”
“没攘,我没站稳。”
“那你别抓我呀,你一抓我我害怕,走不动道儿。”
“没抓。”
“抓了,你还使劲攥了一下呢。唉,我胳膊都要青了。”
“……”
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响动后,一颗脑袋慢慢从门框边探了进来。
常夫人刚保住的钧窑茶盏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你……你们这是……”
李涯发髻松垮着垂了两捋头发,被这声动静吓得原地蹦了蹦,赶忙跑过来扶住了她的手:
“娘你别急,我们没事。”
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
不对,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外头有乱兵?还是土匪?”
李涯闻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老老实实地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常夫人见她支吾,心里更急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榆儿呢?——还躲在外头,你是要将为娘急死吗?”
常榆这才慢悠悠的、缩手缩脚从门边蹭了进来。
见到她进来,常夫人先是心里一松,等看到她的模样,接着又是喉咙一紧。
这一松一放之间,她浑身发软,心口直跳,头晕眼花的跌坐了下去。
常榆瞳孔一缩,同手同脚的蹿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她:
“娘!我……我也没事。”
在这关头,常夫人竟然还有心情想她这闺女确实手劲儿够大,掐得她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一把拍开两人的手,脸色倏然沉下:
“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叫我看看。”
两人自觉都是大姑娘了,闻言疯狂摇头,一个道:
“真的没事娘,你看我还能跑能跳呢,怎么会有事。”
另一个则道:“回来没车,我还背了她的。”
常夫人惊疑不定,定定看着两个孩子。
李涯还好些,只是头发乱了些,瞧着似乎是没什么。
可常榆……常榆出门前才换的月白色外袍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常夫人把她们看了又看,见她们眼中尽是心虚和担忧,全无半分惊惧,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一手一个拉到了自己身前。
要不是想到姑娘大了,她真恨不得一把全搂到怀里去。
太吓人了,高高兴兴出门,回来却是这副形容,天知道她刚才看到两人时心里都转过了多少念头。
两人见她忧心的把自己看来看去,彼此对视一眼,都乖乖的没动。
半晌后,常夫人才松开手:
“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你们在路上打起来了?”
“娘……我们是那种人吗?”李涯不乐意道,“我们分明很懂事。”
常榆也点点头,补充道:“很乖。”
扯犊子呢。
不是才进门三天就在厨房动手的时候了?
也不是为了一口点心在屋里头打的衣裳都扯坏的时候了?
还有大前天,为娘我记得谁还把谁追着满书房跑的来着?
不过两人哪儿还想得起这些事来,说完还彼此对视着笑笑,表示她们真的非常友爱。
“那就是跟外头人动的手了。”
常夫人的眼神一闪,语气淡淡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来挑事儿?”
遇见歹人怕是不会。
“或者是那些穿人皮的狗官……”
这也有点悬,要是那些官兵,她们可能回不来。
李涯听得眼睛大亮,充满崇拜的双手交握,仰着头看她:
“娘,你骂的真好。”
常夫人一顿,非常复杂的瞅了瞅她:
“还是哪两个坏心眼的小炮仗又崩人了?”
坏心眼的小炮仗立马听懂,一个劲儿摆手:
“才不是的,娘,我们从来不在外头惹事的。”
这话常夫人信。
李涯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心肠也好,虽然性格爽辣了些,嘴也直白,但目光清透,她信的过。
至于自己闺女……
她也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别人不来惹她还罢,一旦她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恐怕很难善了。
“那就是旁人的错了。”
常夫人这下总算才放了一半心,“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涯觉得这回她们好像不会挨罚,又觉得娘真护犊子。
可一路上心里的气确实在她三言两语之间消散了不少。
她清清嗓子,看了旁边走神的常榆一眼,开口道:
“是这样的娘,我们跟村里齐大娘子家一块去的,她们家种了些菜,想拉到城里去卖了,说趁着现在天还不算太热……”
“停停停。”常夫人赶紧制止了她,“别说这些,直接说你们与谁动了手,在何处动手的,为什么动手。”
这孩子一唠起来估计能唠个没完,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免得她又扯到吃吃喝喝上头去……
李涯确实打算说一说那个齐大娘子家种的菜,闻言只好打住,遗憾的从她们进城开始说起。
“……街上人可多了,居然还有摆摊的。卖各种东西,我们好些都没见过,就想逛一逛,然后再去布铺……”
说到这儿,她有点心虚的缩缩脖子,偷眼看了婆婆一眼。
常夫人也不意外,本来她也是想这两孩子闷在屋里快两三个月了,想叫她们出去走走的。
“你继续说。”
“我们见到有卖甜瓜的,闻着又甜又香,就站那儿看了一会儿,还有卖胡饼,胡辣汤,豆腐……”
反正就是所有卖吃食的,她们都看了一会儿。
甜瓜蜜香,胡饼诱人,豆腐滋味难得。
夏季本来能吃的菜蔬就那些,更不用说瓜果了。
要是天下太平,还能去山上摘两个酸果刺泡解解馋,现在嘛就……
“……走到卖寒瓜的那儿,我们正看着,忽然就有个男人过来挤我们。”李涯眉头皱了起来,“我们就给他让了让。可没想到我们让一步,他就往过来凑一点。”
说到这儿,她咬住了牙,“我想着这时候在外头不好与人冲突的,就想拉着阿栩走。可他……”
“他怎么的。”常夫人目光沉沉的,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
“他伸手去摸阿栩的下巴。”
李涯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还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实在气不过,就动手了。”
常夫人目光一顿,从大的这个身上转向小的那儿。
她还以为是那个动的手呢,却没想到是这个。
不是,你一个小豆苗似的人儿,胳膊还没我腿粗呢,你就跟人动手啦?
李涯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满是惶恐看着她,不安地道:
“真的,娘,我就是一时气不过。他说话太难听了……然后我就踩了他一脚,还抽了他一巴掌。”
常夫人正在紧张的听着,又心疼又担忧,到这一句时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你……你怎么抽的?”
李涯一顿,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道:
“我……跳起来抽的?”
一直走神的常榆‘嗤嗤’地开始笑。
常夫人:“……啊,没事。你接着说吧。”
李涯气呼呼地叉起了腰:“然后他居然低头看我,还想动手拉扯我,要把我弄走。我就使劲咬他,抓他胳膊,踢他……踢他那儿。”
常夫人心里一紧,伸手去摸她身上,“踢到了?”
这要是踢到了,怕是那畜生就要乱咬人。
就这还说没事,这丫头别是被打伤了不敢说。
果然,李涯点点头:“踢到了。”
不等常夫人再开口,她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
“然后他就扯我头发,然后阿栩就一脚踹了过去。”
……
常夫人忽然平静了下来,挑高了眉毛。
“那人……”李涯半是震惊半是恍惚地道,“那人就飞出去了。”
“然后阿栩就上去一拳砸到了他后脑壳……”
这动作太利落也太震撼了。
就一下,李涯还正要把人家瓜摊的瓜抱着去砸那人,就见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她的阿栩脸上是木的,眼睛也是木的,人是僵的,她拉不动,也止不住。
“一共砸了几下。”
“三下。”李涯记得很清楚,“然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就赶快拉着她跑了。”
常夫人忍不住又跑偏了重点:“你把她拉走了?!”
那不然呢。
“啊……”李涯愣愣地道,“拉走了啊。”
然后她忧愁的看看娘,又看看常榆,“娘,那人不会死了吧。”
常夫人: ……其实应该不会。
“你们怎么回来的?”
“走回来的。”李涯咽了下口水,又容光散发起来,“我们跑着跑着发现有人在追我们,就一路跑出了城。也不敢找村里人,怕给人惹麻烦,就走回来了。”
一个时辰的路,就这么走回来了?
“娘,不会打死他吧。”
常夫人摇摇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摸了摸她额头,“吓到你没有?”
“有一点儿。”李涯老实地道,“城里人真坏,不过阿栩真厉害。”
这傻孩子……
你娘我是问你这个吗?
还厉害,你这心怎么就长得这么偏,还这么大。
但李涯正满脸崇拜的看着她,好像刚才的惶恐和不安是她看错了一样。
常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脸,叫她们回房歇着去了。
等等……
“那榆儿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啊……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有片野地,钻进去找酸杆子吃来着。”
常夫人半晌无话,最后泄气地挥了挥手:
“去吧,我有点头晕,你们自己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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