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盈盈一水间 上

既不是什么特别东西,也没有什么宝贵材料,对方又是东家指名道姓要照顾的祖宗,还能怎么样?

摊主只好啪啪地给她们鼓掌,顺便露出了一个特别友好的笑容:

“挺好挺好。”

李涯也觉得挺好,她回头看看常榆写的字,很开心冲人家一摆手就走,边走还边跟常榆小声地道:

“这庙会还挺好的呢,大家都特别和善。”

和善的众人听完对彼此客气地笑笑,与有荣焉地一起点头:

的确的确。

接下来的一路更可谓是畅通无比。

李涯先是靠着自己灵敏的舌头尝了至少三家摊子,成功带走了一坛子咸菜,一份烧麻雀,一兜菜种。常榆又猜字猜谜的赢了两盏灯,一瓶雪泡梅花酒。

荷叶包裹的烧麻雀是真的香啊。

麻雀去毛去内脏其实也没几两肉,可架不住人家油多料重,荷叶一展,那股子香味就跟钩子一样直往人鼻子嘴里钻,不钩出口水来没完。

她俩站在摊位前闻半天,眼看着一个一个人拿家里的竹编麻衣等各样东西换,换到最后就剩两只,常榆馋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李涯才腆着脸问人家——我要能说出您这菜用了什么料,您能换我一只吗?

摊主都等这两祖宗半天了好不好,别说一只,剩下两只都给她们打包带走。

还很贴心地鼓励了她们一番。

什么再小的本事也算本事,什么只要有能力在哪儿都能挣钱……

灯也半灭,月升柳梢,两人满载而归的回家,一路上一人一口吃得满嘴流油,欢声笑语说个没完——

主要是李涯说,常榆就“嗯嗯”地点头。

李涯说,“咱们今儿遇上的都是好人。”

常榆围着她晃来晃去的打转。

李涯说,“下回还有庙会咱们还来。”

常榆咽着口水悄悄伸手。

李涯说,“这一只是带回去给娘吃的。”

常榆眼巴巴地望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小小声地与她说:

“你还没吃呢。”

胡朗在后头背着来喜听得笑疯了,一个劲儿的抽抽……

最后这份烧鸟也没进李涯的肚子,和着那一瓷瓶精致的酒带回了家。

家里一片漆黑。

两人悄咪咪地摸进去,互相咬耳朵:

“娘睡了吧。”

“没。”

“灯都是熄的了。”

“娘不点灯。”

常榆握着她手,将她一起拉进堂屋门,低低地说:

“乞巧日,娘都不点灯。”

这是为什么?

乞巧又不是十五,不点灯也看不着月亮啊。

李涯还想再问,常榆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们搁下东西回去吧。”她靠着门框往一片漆黑的屋中看着,“一会儿洗漱完了你再给娘打水过来。”

常榆没说什么,跟她一块儿出去了。

两人就着稀薄的月光穿过庭院,凉风一阵阵的吹过来,带来些许花烟草的香味。

今日起得早,玩得又乏,两人被这风吹得直打哈欠,双双不由自主地偎在了一起。

伴着身边人的暖意与这似有若无的香味,常榆难得开口与她说了个故事——

很老套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但与李涯从小听到的不太一样。

她说:“河东织女,河西牵牛,天帝准其婚姻……”

李涯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不是老牛让牛郎趁人家洗澡的时候去偷衣裳他们才成亲的吗?”

不是。

常榆同她解释,“他们都是天人。一个是天帝的孩子,住在天河东边,一个住在天河西边。”

“那天帝为什么要他们成亲?”李涯问,“因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

常榆不知道,但书上有:

“书上说,织女整日辛勤劳作,织出天边彩霞、锦绣云衣,为此无暇梳妆,天帝怜惜她一人孤单……”

“瞎说。”李涯跳着脚打断她,“我娘也干活,我也干活,大家都在干活,怎么就没空打扮自己了?”

常榆目前还只是处在背书厉害的阶段中,没有能力去制止她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就只能闭上嘴听她喋喋不休的反驳。

就见她叉着腰,嘟着嘴,好像跟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地念叨着:

“还天帝呢,狗屁不懂。还自己女儿呢!自己女儿忙得都没空梳洗打扮出去玩儿了,他不会叫她歇歇吗?”

“而且人家忙着干活呢,又织天上的云,又做衣裳,多好啊,为什么就孤单了?难不成她没个兄弟姊妹,也没个朋友?”

她品鉴完,一瞥常榆,一点羞愧都没有的来邀功道,“是吧阿栩。”

常榆懒得理她,平铺直叙地继续道:

“就使其嫁与河西牵牛郎。二人成亲后,织女便渐渐不再纺织,天帝大怒,命她立即回到天河东边,两人一年才准见一次面。

因为两人分离日子太久,相聚时候却又太短,所以他们见面总会哭。

因此乞巧这日,天总会下雨。”

李涯觉得这故事很怪:

“为什么她嫁人了也要因为这个而被罚?天帝难道不是因为她只会工作想叫她休息才嫁人的吗?”

怎么做得多了不对,做得少了也不对?

“还有,天上那么多云,那么多霞,难道就只让她一个人去织吗?”

常榆被她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搅得满头雾水,完全忘了自己讲这个故事的初衷,见她望过来只好点点头,表示她说得对。

李涯一看更得劲了,干脆停下脚步吧啦吧啦地道:

“不过因为成亲嫁人就不纺织了这的确不好。瞧她之前,能为了干活连打扮自己都顾不上,这一定是她很喜欢自己的活儿,现在却直接不干了。我要是她爹,没准也会生气的。”

常榆听着听着,终于找回了脑子,此刻便问道:

“若是牵牛郎待她极好,不忍心她这般辛苦,所以她才慢慢不干的呢?”

李涯一愣,想都没想就说:

“那就更蠢了。她怎么能因旁人的一句辛苦,就不做自己做得很好、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事呢?”

“可那是她的爱人,是她的夫君……”

“是什么都一样。”李涯歪着脑袋看她,“反正又不是自己,便说什么都没用。”

常榆回望着她,两人沉默着在黑暗中对视。

半晌,有人轻轻别过了脸去,道:

“家中富足,吃喝不愁,便只与身边的人待在家中不好吗?”

为什么还要陪着笑脸,受着委屈,去尝试自己压根没做的事儿,寻什么赚钱养家的法子?

为什么总要看着外头往路上跑。外头,便真的有那么好吗?

“好啊。”

叶子慢慢响着,黑云聚沉下,月华渐隐,李涯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轻轻地说,

“可这不是我的家啊。”

这个版本的织女故事来自《述异记》。

很有趣的一本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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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盈盈一水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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