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榆一如既往地在外头鸡叫头遍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只亮了一点,晓色迷蒙的,内室里没点灯基本很难看清东西。
她轻车熟路地摸下床,朝自己的衣柜走过去。
衣柜边放了张榻,李涯现在就睡在上头。
这还是她小时候用过的,被她娘不知从哪里翻腾出来给这个小媳妇妹妹用了。
于是路过时她刻意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儿——榻上的人抱着被子,胳膊腿脚全在外头露着,张着嘴睡的很香。
这睡相就算是放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也实在是伤眼。
常榆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把她的手脚都放回被子里去,又去摁她的嘴巴,想叫她把嘴合上——
怎么能这么睡呢?会流口水的。
但李涯显然不领情,她的胳膊和手再次伸出,一边发出含混的声音来,一边挥舞着把常榆打的‘啪啪’直响。
常榆只好收回了手,很可惜地蹲下来看着她。
但她没有一点儿要醒的意思。
昨晚两人在祠堂待到亥时才回房,常榆自己去厨房洗漱完回来,就见到榻上已经躺了个人。
人怎么能不洗漱就睡觉呢?
人怎么能张着嘴睡觉呢?
人怎么……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呢?
她把胳膊举起来借着光仔细看,刚刚被打的地方都已经红了。
这下可以正经去跟娘告状了。
她美滋滋地看看胳膊,看看李涯,最后很满意地一点头,站起来打开了衣柜,从里头挖出来一只小匣子。
匣子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木质的,上头刷了一层清漆,还没开就能闻到一股甜香味。
常榆动作很轻的打开,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才放心大胆地把手伸进去捏出来半块点心。
酥油点心枣泥馅儿,入口香甜回味却带酸涩,这月她乖巧,娘才买回来半斤,省着一天吃半块,到了今天也就只剩下这半块了。
她琢磨了一下,又伸手从那半块上掰下来半块,这才放进嘴里。
就算是小半块也还是那么香……
她眯起眼睛,慢慢开始咀嚼。
点心这东西不比馒头,最不经吃。常榆才嚼了不到五六下,就忍不住咽了一下,结果一口下喉咙,嘴里就空荡荡的了。
她很忧伤地叹了口气,把匣子再次打开。
就剩下两个花瓣的枣泥花酥和半个窝窝头,两只糖馒头排列在一起。
一二三四。
她数了一遍,把匣子放回衣柜里,这才慢慢出了屋子。
今天的早起功课已经完毕,现在她要上厨房去完成另一部分了。
常榆脑子沟大约不会打弯,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家里已经没有厨娘这个东西了。
所以等到了厨房,看到冰锅冷灶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扭头又赶快跑了出去。
这回她准备照旧从那棵榆树下头溜边儿拐过来,到厨房门口再侧着身弯腰蹿进去。
然而这一番辛苦也并没有让厨房变成平时的样子。里头还是没有人,也没有饭,也没有火光。
她很寂寞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才反应过来了什么,垂着肩膀蹲到了灶台旁边。
灶台旁有几个筐子,里头放着家中的菜蔬瓜果。
看来今天只能吃这些了。
生与熟区别大不大?
那可太大了!
常榆左手抓了个生红薯,右手抓了把菜叶子,一口红薯一口菜叶,感觉自己像只兔子。
明明它熟的时候软软的,有时候一口下去甚至会粘牙,为什么现在却是脆的?
虽然也甜,可这甜好像不一样啊。
这种甜、甜的很干,吃完之后让人口渴,却又不是真的渴。菜叶子更是一点香味没有,有的也只有草味儿。
常榆胡乱吃了一通,吃完一抹嘴,舀了一碗凉水下肚,边打嗝边出了厨房。
出门就见到一个人影,正揉着眼睛慢吞吞地朝这边过来。
这人腰带上的结歪着,头发也绑歪了,看得常榆脖子都歪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
这人歪着,来到她跟前仰着头问她,“你脖子怎么歪了,你昨晚落枕啦?”
什么是落枕?
常榆下意识的想重复一遍这话,又想起她昨晚说的,只好闭着嘴摇头。
“没有?”李涯很奇怪地道,“那你干嘛这样子站这儿?”
这傻子肯定是睡落枕了,脖子都正不过来了。
肯定跟屋子里虫子有关系,她今早还被虫子闹了呢,打了好几下,就是不知道打死没有。
常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但打了个嗝。
她脸一黑,伸手捂住嘴。
李涯‘噗’地一声就笑了,“你这是饱了还是饿了啊。”,她说,“早食一会儿工夫才得,你今儿还进厨房来吗?”
常榆终于把脑袋摆正了,主要是这个姿势打嗝难度很大。
她对着对方摇头。
李涯继续招呼她,“来吧。我才要烧火呢,你要不要帮我烧火——你会烧火吗?”
烧火是很棒的,她爱干,但现在不行。
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和胸口以及整个手臂都在抽抽。
嗝儿一下抽一下。
这样烧火万一又把人烧了怎么办?
“成吧。”李涯本来觉得这是个跟此人舒缓关系亲近感情的好机会,此时也只好作罢,有点惋惜却又松了口气,道,“那我做饭去了。”
她一边向厨房走一边回头看,傻子还站在那儿目送她,目光很忧愁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李涯一见到这个表情就有种控制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她咯咯地笑着跑进厨房,连锅盖都险些没掀起来。
早上吃豆粥是很好的。
他们家吃豆子没这么大方,水多豆子少,但这儿却不必如此。
黄豆是昨晚睡前就泡好的,此时正好上笼蒸熟。
等待的功夫下小半碗昨天的剩米进锅熬粥。
不过一两刻钟,闻到黄豆香就下蒸笼,此时的豆子用手指轻轻一捏就碎,也没什么腥味。
拿擀面杖一碾一并放进粥锅。
照旧是棒子面加白面醒发。
虽说白面好,细腻,可大约是在家中吃惯了,不加棒子面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而且现在粮食紧俏,地都荒着,能省还是省吧。
李涯开始剁馅儿包包子。
包子是常夫人昨天给她缝褂子时提到的。
昨天中午一家几乎都没吃午食。
李涯还好些,农户人家只有农忙或者家里有人服役时才一日三顿,平时都是一日两餐。
而常夫人显然是被她做的箜饭香到了。
原本手上做着针线跟她聊她在家里做饭的事,然后就聊到了自己少时,再然后,就变成了她小时都爱吃什么。
最后话题一发不可收拾向着吃喝而去,什么炙羊肉炖鸡姜丝蒸鱼,什么九腌话梅蜜蘸酸梨云酥茯苓糕……
李涯十句里有九句半都没听过,馋得差点流口水,就记住了大肉包子。
肉馅儿跟拳头那么大,一点儿葱姜都吃不到,汁水能流出,包子皮薄得透油的大包子!
她被馋得立马下保证:“娘我明天就给你做包子,明儿一早就做。”
常夫人也不管她会不会,就很高兴地点头:“行啊,娘等你做。别可惜东西,随便用。”
随便用当然是不可能的。
也只能稍微大方一点儿。
李涯知道自己家里穷,自己是穷日子过惯了的,做什么都好像有点抠门。比方说自己煮饭就不肯多放油多放盐吧,或者这几日都没煮什么正经的肉菜。
但这是人家家,现在厨房都交给自己,东西随便使唤,再抠也不能抠长辈的吧。
馅儿自然是纯大肉馅儿。年前宰的黑猪,肉就是不放调料白煮出来都一股清甜,剁碎了倒葱姜水、一点米酒,搅拌上劲儿进包子皮。
一刻钟出笼,李涯自己先烫手烫脚地掰了一个看了看,馅嫩红,汁水一路顺着她手腕流到胳膊肘。
真香,就跟外头卖的一样香。
她喊傻子,“哎,你在不在了?进来吃包子来。”
傻子不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么好半天都没见人。
李涯就把那个掰开的包子放在盘子最上头——
更好看了呢。
盘子太重,端了这个就没法端旁的了,她想了想,干脆把东西一并挪到锅盖上去。
这不就成了?
她为自己的聪明开心地挑高了眉毛——
这个放了一家三口早食的锅盖彻底震撼了常夫人。
她看了看那个至少有李涯几张脸那么大的木头锅盖,又看了看这傻孩子的细胳膊,问她:
“胳膊酸不酸?”
“酸啊,娘。”李涯很诚实地回答她,“咱家的锅盖怎么这么沉,比我家的沉好多呢,我一端起来就觉得压手。”
压手你不会放下?
“你不会叫榆儿来帮你端?”常夫人无奈,说她,“她劲儿大,又爱往厨房钻。你多叫她做事,她还高兴呢。”
李涯嘿嘿地笑,把筷子递给她,“娘你尝尝,大肉包子。”
常夫人没接,又问她,“她人呢?”
李涯上哪儿知道去。
“她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
“没有。”她赶快摆手,“我做饭都没见着人,就做前见到在厨房门口来着。”
“在厨房门口……”常夫人皱了皱眉,叫她,“去把她找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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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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