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沉昭见凌无涯推门出来,迎了上去。
凌无涯已经带好面具,扫了沉昭一眼,径直走向王则:“在下有事想要问你,不知能否劳驾?”
自鬼宫遇见姜荣升之后,王则已经不再缠着自己喊什么仙君救命。想必之前是因为什么把自己错认成了别人,不应该是随便抓人见人就拜,否则沉昭那一身比自己显眼多了。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对他感到熟悉?他喊的仙君和自己有关吗?
一团乱麻。
一片空白中多了几条乱线,没头没尾,也许问问沉昭是个不错的决定?凌无涯转头看了一眼,沉昭对着他歪头弯了弯眉眼,像是在耐心等着他要说的话。
几秒后,凌无涯坚定地把头转了回去。
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像是钓鱼的人拿着鱼饵对鱼缸里的鱼晃,就等着鱼上钩了,真问了也不知道几句是真,轻浮至极,平白给自己眼睛上涂浆糊。
王则看了看树后的陌温,犹豫着点了点头。
凌无涯单刀直入:“你把我错认成了谁?”
王则愣在原地,不是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而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半天低着头没说话,凌无涯就静静看着他。
“那天我在马厩里睡觉,有人进来…我只能感到他是个修为极高的,他说一切交给他,他知道我心中所想,只要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他。”王则转开头,去看地上歪七扭八的药草,“我当时心里恨荣春门,没管那么多就同意了。”
陌温瞪着大眼睛探出头:“什么交给他?不会是……”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压来,陌温默默把头缩了回去,心里嘀咕这群人怎么这般严肃。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大跨步出去:“什么?!荣春门?!这不都倒了几千年了吗,你这小偷和荣春门有仇?不应该啊,人不都死绝了吗?”
王则听得耳朵痛,干脆僵着腿,缓慢又扭曲得向陌温走了一步,刻意压着嗓子:“我是活了几千年的尸。”
树荫遮了大半的光,显得王则乱蓬蓬头发下的脸更加阴沉,陌温被他这一小步吓得飞向凌无涯,没来得及扑到心心念念的凌兄的衣角,就被一把有力的手摁住肩膀。一抬头,对上了沉昭皮笑肉不笑的脸。
更惊悚了……
沉昭随手把陌温放到一个离王则稍远,离凌无涯也稍远的地方。
凌无涯眯了眯眼:“荣春门的衰败,和他有关?”
王则点头:“对。答应之后我就像没了意识一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躯体了,所有的事都很模糊,我看见我自己去找了姜荣升,拿哥哥去威胁她。”
陷入回忆,王则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她还会在乎哥哥的事,我以为她会冷笑一声把我赶出去呢。”
那双惊恐又愧疚的眼神,在模糊的画面里格外清晰。
“后来姜荣升就在‘我’的教唆下吞并了各路门派,冷血无情。直到各大门派看不下去,联手对付了荣春门,一切才安定下来。”
凌无涯垂眸思考着什么,沉昭先替他问出了口:“他在这期间一直控制你直到荣春门落败吗?”
王则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仔细回忆:“在他控制我威胁完姜荣升之后不久,我就回到了哥哥的马厩里,脑子很沉,但没有之前被控制的感觉。再有些意识的时候,就是仙君你来了,往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马厩……凌无涯想起了之前那件砖屋奇怪的构造和里面奇怪的石头,心下了然。
那石头估计是原本马槽,没有移除,而是直接用新石头填满。而屋子就是那个马厩,姜荣升竟然直接保留,依着原本的结构在外面直接建了屋子。
王则在马厩里这么过了这么久,想必是进马厩的时候已经是那人的弃子了。
倒也算重情义。凌无涯在心里到有些佩服,不管是为了留旧情还是保下当时已经是疯子的王则。
“被附身一次就能活千年?这种好事还有吗……”陌温在一边听的半知半解,心中不禁感慨,修士修行,寿命总是个过不去的坎儿,凡人不到百年,修士不到千年,能活至五百岁的修士已经是佼佼者。
越是修为高又长寿的人越是在意这东西。活得不好的还会高喊“人大不了有一死”,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最公平的死亡。活得本身就称得上人上人的,反而害怕失去,恨不得永远享用,直到自己腻了,倦了,才愿意长叹一口气说自己一生无憾。
凌无涯左手抚了抚剑穗,指骨在白得能看见血管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地凸起。
王则看着轻轻晃动的剑穗,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错认成仙君,我一时半会儿实在说不清。二位救我于水火,我万死不能报此恩,能否容我些许时日回忆,我定不会有所隐瞒。”
凌无涯理解地点点头,并没有为难他:“也好,你就在此先住下……”
“不好。”沉昭冷不丁插了一嘴。
凌无涯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尽力维持着平和的脸色望着沉昭:“我觉得挺好。”
“好在哪里?你就这么把人随随便便留着住下吗?”沉昭不甘示弱。
“是又如何?留下方便他及时告诉我消息不是吗。”凌无涯对眼前人的死皮赖脸实在不能理解,说到底自己的事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自己,还不让人自己去探查吗?还真是有些……委屈?
“那我也住下。”沉昭望着那双带着些怒气的眼睛,认真开口。
覆着薄冰的眸子里,怒气瞬间变化成了疑惑,凌无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来,最终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甩了一句“随你”给沉昭。
陌温望着沉昭一副满意的模样,仍不住开口:“这你都笑得出来,凌兄明显没给你什么好脸色。”
沉昭笑着摇摇头:“但他答应了。”
实质性目的已经达到,至于他不高兴了,自己总能哄好。
想起了什么,沉昭收了笑对旁边的王则说:“这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所以还是让陌温带着你去东峰住吧,也好收拾收拾自己。”
承了恩情的王则自是应下,陌温后退数米抱着自己尖叫:“我不要和千年老尸一起住!”
沉昭:“那你也留下。”
和陈年老尸一起住,还是和陈年老尸加上两个自己惹不起的人住?哪个选项都不对劲吧?!到底谁会想不开在这两个里面选啊!
“作为云阁人缘最好,人脉最广的小灵通,想必带一个新朋友回去不是难事。哎呀,若是你不能担当起来,恐怕天下没人能做到这事了啊……”沉昭故作遗憾地叹息。
陌温挺直腰板,郑重点头:“此言有理啊。我也很想和这位,这位……”
王则无语的应话:“王则。”
“啊,我也很想和王兄探讨一下活了千年的感想。”
不是爱听恭维,实在是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啊。
打发走二人,沉昭才转身到门前,深吸一口气,用指节轻轻叩门。
咚咚——
两声响,里面没应声。
沉昭几乎是诱哄到:“我能进来吗?”
门向里猛地拉开,一块白脂玉佩飞出残影砸了出来。沉昭眼疾手快地接住,拿在手里颠了颠,自然地入屋关门。
“终于舍得让我进来了。”沉昭将手中玉佩摆在剩下整齐排列的几个旁边,理好穗子,又把它们排成立正的模样。
凌无涯斜靠在椅子上,已经摘了面具,用可以称得上寒彻天地的眼神和表情,冷冷的问了一句:“我脾气很不好吗?”
沉昭摆玉佩的手顿住,想向凌无涯,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凌无涯皱了皱眉,不太愿意重复一遍这个傻里傻气的问题,但问都问了,没得到答案总归不舒服。于是别开脸看着桌角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我脾气很不好吗?”
凌无涯的余光看见沉昭走近,华服的下摆就停在自己面前,几乎要碰到自己的白衣。
近得可以听见呼吸。
凌无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太近了,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感觉到沉昭在俯身,直到自己已经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对面的呼吸洒在自己的皮肤上。
沉昭伸手把凌无涯的脸轻轻掰正,柔声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呢?是我的什么行为让你会觉得是自己脾气不好?”
凌无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自己脾气不好还要什么行为来证实?他只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自己的脾气,尤其是对沉昭控制不住的脾气,可能不是讨人喜欢的。
凌无涯抬眸,撞上了那幽深的眸子。
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凌无涯甚至看出了一丝恳求。
他突然间不想回答了,不想沉昭的行为因为自己的话而改变,不想自己成为考虑因素,他觉得沉昭这样很好,如果愿意主动坦白些什么就更好了。凌无涯不喜欢逼人做什么,顺其自然是他最喜欢的运行规律,王则想不起来,就给他时间;沉昭不愿意说什么,他就不问。
凌无涯摇了摇头。
沉昭放下手,一条腿缓缓往下,直到自己以半蹲的姿势,要仰头看凌无涯。
“说哄人的话你想必能听出来。我觉得你对我的脾气不如对其他人好,但我很享受你只对我耍脾气。”
凌无涯的视线从仰视,平视到俯视,望着那灼灼的目光,终究还是没忍心躲开。
“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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