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感觉手掌一阵钻心的剧痛，脸上五官扭曲在一起。他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看见掌心那一方血肉模糊的圆洞，随即惨叫出声。
开枪的人盯着这一幕，颇为满意地动了动嘴角。
“你现在应该对你骂的那个人感恩戴德啊，他刚刚才跟我说了一句话，所以我才改变了一下想法，不然你今天就不只是废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饶我一命……”
男人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浑身的肉都在抖。疼痛和求生欲碾碎了他本就不富裕的尊严，眼泪穿过脸上的千沟万壑，与鼻涕汇合。
枪的主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
“哦，对了。你要是还敢在网上乱说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自己还会改变想法了。”他说，“记住了吗？”
男人伏在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像条丧家犬一样胡乱点头。
那人利落地收了枪，而后化作一团光影，消失在原地。
“邵主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您应该清楚……”
“我当然是清楚的，可上面领导不清楚啊，现在全在这等着要个说法呐。”
“这件事我一没有教唆学生搞同性恋，二没有侮辱劝阻的家长，难道他们还真想凭着几张照片一个帖子给我定罪吗？“
“肯定不会那么草率。市教育局和省厅都已经打过电话了，你赶紧想好要怎么解释。”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邵主任，麻烦您帮我转告其他领导，不该做的事我从来没做过，剩下的我到学校再解释。”
祁缘挂断电话，回到卧室里。祝程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手背在身后，朝他微微一笑，依然面若桃花般好看。
祁缘深呼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一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去换衣服。
祝程背对着他，重新锁好抽屉。
祁缘飞速收拾好一切，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敲电脑。祝程歪歪头，不明白他在忙活些什么。
祁缘同志苦中作乐的精神品质确实难能可贵，他嘴里塞着三明治，口齿不清地开起了屏：“几年不摸电脑，我都差点儿忘了我的it技术当年可是叱咤少年宫横扫夏令营的水平，让我看看是哪位上厕所必忘带纸完形填空必不在同一页的缺德玩意儿……”
祁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祝程皱着眉头看那上面满屏的字符，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这个IP好生熟悉——”
鼠标键盘安静下来，祁缘凝视着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自言自语道。
“这他妈不是二中的IP地址吗——发帖的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祝程微微睁大眼睛：“缘哥，我记得你学生缘挺好的呀，而且一个中学生哪来的能力在网上花钱雇水军？”
而且帖子上昨天他劝说盛风凛妈妈的照片很明显是从监控上截出来的，直接到学校监控室截取的可能性不大，更大概率是直接找黑客黑进了学校的监控系统。
“倒还真可能有一个。”祁缘颇有些哭笑不得，“被我一个电话害得禁足一个月的人，林双雪。”
林双雪的父亲是教育局局长，家庭富裕自然是不用说的，林局长对女儿的学习要求严苛，但平日里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只管看成绩。可能是物极必反，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家闺女成了校园欺凌的施暴者。
后来祁缘一通电话过去，林双雪挨了狠狠一顿骂，若不是林太太拦着，挨打也是有可能的。然后林局长就给她找了家教请了假，勒令她禁足一个月。
按林双雪那样娇纵的性格，自己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火，就这么被一瓢水泼灭了，大概也是憋了一肚子气，等着报复祁缘。
“但是她左右不过一个高二的学生，就算有钱，也有那个胆子真的为了报复你做到这一步吗？教育局都牵扯到了，她就不怕他爸爸查到是她吗？”祝程紧蹙双眉。
“也许是她也许不是。”祁缘说，“是不是都不奇怪，上次陈蕴的事情之后我就不敢再低估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行动力了，他们几乎约等于一个成年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甚至比成年人还无所顾忌。不过，二中里面我得罪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祝程忽然想起来，让校长掉面子或许也算。
“不太可能是张校长吧。”祝程推测，“他应该不舍得把二中的名声搭上去。”
“不管是谁，我们没有证据。”祁缘无奈道，“追踪IP地址只能证明这帖子是在二中发出去的，甚至都没办法断定是二中的学生或老师发的，万一是个外人偷跑进去的呢？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又能怎样？公众关心的是帖子上的内容，是那个禽兽老师有什么下场，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是谁揭发的，以及是不是真的。”
祝程满脸写着郁闷。
“别愁了。”祁缘将米考伯精神贯彻到底，笑笑，合上电脑，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别人信不信呢。”
他们打理好心情，便赶去了学校。
天色泛着青灰，几缕流云稀稀疏疏散布其中，虚虚遮掩着初升的太阳，剩几捧淡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撒向人间。
祁缘车还没开到二中门口，远远望见一群人堵在哪里，人堆里还能看到不少三脚架和摄影机。
门的另一边，两个门卫守着侧边一个小门，不时地有其他老师要进去，就不得不从人群里挤进去，那一扇小门被迅速打开又关上。
他猛地踩下刹车，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调头。
祝程坐在副驾，清晰地觉出他周身气压沉甸甸的。
“平时没见他们效率这么高。”祁缘笑道，“我何德何能，叫这么多人为我跑一趟。”
祝程侧目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看见侧门干干净净没几个人，祁缘才松了口气，开到一旁停车位把车停下。他想，幸亏自家小区安保比较好，不然真的是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了。
两人刚下车，没走几步离车还没一米远，眼见一个女生往这边跑来。祁缘不清楚她的意图，下意识地就伸手把祝程拉到自己身后。
那个女生打扮得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走近了祁缘才发现她手里握着自拍杆，顿时紧张起来。
女生对着镜头，嗲声嗲气地说：“看来我猜对了呢，他们果然没有走正门，让我们一起来采访一下他们吧！”
说完，她调转了镜头，直冲着祁缘和祝程拍。祁缘往左挪了一小步，严严实实挡住了祝程。
“你要干什么？”
女生没理他，自顾自地盯着手机屏幕：“哎呀，看来这位祁老师真的和照片上一样，长得很帅呢。”
祁缘皱了皱眉：“请不要把镜头对着我们，可以吗？”
“干嘛这么凶啊。”那女生怪腔怪调地说，“家人们多刷点礼物，我就想想办法把那位乔老师也拍到哦。”
祁缘额角的青筋爆出来：“麻烦让一下路，谢谢。”
“别急着走嘛祁老师，”女生冲祁缘抛了个媚眼，“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呢，你能不能说点什么啊？你看家人们问了好多问题，比如你跟乔老师……”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是记者吗？有工作证吗？就算是，我也有拒绝的权利，请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祁缘语气冷下来，祝程紧跟在他背后，有点诧异。
“不想让大家关注就不要做出不正常的事情嘛……”
“首先，”祁缘不再顾及礼貌，强行打断她的话，“我是同性恋，我认了，但是跟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谁都没有权利来指责我？”
“其次，”祁缘偏了偏身子，挡住那个女生企图去拍祝程的镜头。“我没有教唆我的学生，也没有侮辱家长，诸位造谣的还请有个限度，传谣的请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再说话。”
“最后，”祁缘忍无可忍，上手抓住了手机，一字一顿道，“骂我我可以当做听不到看不见，但你们要是敢伤害我的爱人，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反击。”
那女生想夺回来手机，奈何力气不够，只能干瞪眼。祁缘一直抓着不松手，回头小声跟祝程讲：“乔儿，你先进学校里面去。”
“嗯。”祝程应了一声，往学校走过去。中间他不着痕迹地回头瞥了一眼，祁缘定定地站在那，寸步不让地跟人对峙，感觉心里又空又满。
看着祝程安全进了学校，祁缘才肯松手。女生拿回自己的手机，还不依不饶地怼着祁缘。
祁缘扯了下嘴角，逆反心顿时起来，他回头盯着镜头，笑道：“老子上镜不需要滤镜美颜。”
说完他大大方方地走向学校，镜头只能拍到一个潇洒的背影。
祝程在校门里面等着他，然后拉住他的手。
祁缘微微附身，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样？帅不帅？”
祝程同样故意压低了声音回答：“帅炸了。”
还没走到办公室，祁缘远远就看见两个身影在门口站着，一个满面愁容，一个强颜欢笑——是盛风凛和凌初。
看见他们过来，盛风凛眼中尽是歉疚，头顶仿佛笼了一层乌云。
“祁哥，”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极好面子，让他们认错服软基本约等于要了他们的命，而此时此刻，盛风凛却低着头，无比诚恳地道，“对不起。”
他大概真的很难受：“都是因为我，你和乔老师才……”
“瞎操什么心？”祁缘拍拍他的肩膀，“多大点儿事，分分钟就能解决，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该跟我道歉的人多着呢，你抢什么风头？”
听出来祁缘是在刻意让他们放心，盛风凛头埋得更低了。
“祁哥，我跟凛子可以去澄清，发个视频什么的解释清楚，我也可以去找盛阿姨，让她也帮着说几句话，我……”凌初一着急，语速比平时更快了，到底是脑子跟不上嘴，一是有些卡壳，“只要有什么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去做。”
祁缘叹了口气，略显无奈。他瞄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盛风凛，又瞄了一眼满目恳切的凌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直没说话的祝程突然开口：“该怎么解决最合适还是要听学校的安排，你们先回教室，真需要了，自会来找你们的。听话，回去吧。”
凌初迟疑片刻，随后点点头，拉着盛风林走了。
祁缘捋了一把额前碎发，突然觉得头发该剪了。
“我先去趟校长办公室，要是上课回不来你就替我上一节，嗯？”
“好。”祝程应了一声。
望着祁缘走远了，他蓦然偏头，看向右手边，宛如冷血动物窥伺到了猎物，眼神尖锐得像藏了一支利剑。
视线尽头，林双雪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口，被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别处，做贼心虚。
等她再看回来时，祝程已经进了办公室，什么也没发生，就好像刚才那一眼是场幻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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