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无意识地捻着手指肚，他眼眸半眯着盯着电脑里密集到吓人的数据，目光变得耐人寻味，“我不怕，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帝盛窝藏的那些脏事，我们暗暗地查，拐弯绕小路也要让我爹干干净净的从那个地方脱身。”
老秘书闻言，脸上担心的神色消掉了一些，林逸却在心里暗暗道：只不过是不打扰我爹的情况下，等他红了，林家会风风光光地接他出来，给他最阔气的排场。
派出所内，申衡宇正在电脑上认真查阅网站和邮箱还有后台私信最近收到的投诉记录，他的眉毛从坐下来的时候松开了一会儿之后，其余时间再没舒展过，反而越拧越紧，好像要在眉心里拧出一个漩涡，吸走屏幕里的那些投诉后面指引的罪恶和不公才行。
他闪着凛凛寒芒的眼睛紧跟着面前打开的网站，上面展示的全是投诉记录，申衡宇坐得笔直，心里却有些绕不开的疑惑：这些投诉记录里有一大半是关于帝盛的，这家公司的投诉记录数量有些夸张，每个月都有好多，最少也有三到五起。
还有很奇怪的一点，这些投诉记录里大部分是后台私信发过来的，不是明面上的投诉，而且看发送的时候IP，几乎全部都不在帝盛所在的金京园区范围内。
他新打开一个窗口，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了一会儿后，终于没绷住改变了坐得像青松的姿势，胳膊拄在桌子上，脑袋往前靠凑近了屏幕，手也下意识半拖半摩挲起下巴，只不过他的眼睛没离开过屏幕，看着新打开的网站时，眉毛也拧得更深了。
“小申，你经常皱眉小心提前长皱纹，到时候可就没有姑娘喜欢了。”旁边一直有意无意看着他的同事笑着调侃。
申衡宇又摩挲了两下人中的位置，目露疑惑地说道：“这家公司不仅投诉多得不正常，居然连官司也多，但是我看之前的检查记录，那里的主播数目还可以，甚至比同类型同层级的公司还多一点。这种一看问题就很严重的公司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去？”
“我们没有查出明显的问题不能贴警告之类的，但是这些公开网站上的官司数本身就已经是个明晃晃的警示了，代表这个地方有问题，还可能有危险。”
“是不是大部分人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了也觉得无所谓，理解不了这些上百起的官司数字代表什么，所以这家公司的人数才不减反增？”
“而且它吸纳新主播的速度比别的同类型公司都要快，就跟个大型大瓦数的吸尘器似的，甚至连排在它前面，哪怕是国内最好的娱乐公司都没它收新人的速度快。”
“你说的是帝盛？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同事疑惑着，马上又自问自答了，“也许人家收人的门槛低呗，新公司缺人也能理解吧？从矮子里拔高的呗！”
申衡宇坐得偏向了同事一些，他的身子一半转向他，手里抓着鼠标，眼睛仍然盯着屏幕，目光中的疑色半点不减，“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啊，数字涨得太快了。这里本身成立才两年左右，还是娱乐公司里的新芽，这在那个非常虚荣，靠资历和成绩说话的圈子里有点反常。”
“就好像它成立才两年，但大家就都认可了它一样，丝毫不觉得新公司有风险，资源会不会跟不上，各方面有没有老牌稳定。可我看它们家各个平台上账号底下的评论，风评虽然不差，但显然不如那些老牌。”
他将身体重新转向电脑桌，两只手都搭错在人中前面，拇指无意识地互相摩绕着，嘴里碎碎念：“太奇怪了……”
小声吐槽完，他再次对旁边还在听的同事说：“另外说回之前的问题，我从两年前的第一次调查报告开始看，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主播人数越来越多了，但官司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这样一家可疑的公司，为什么投奔的人会越来越多？如果签约的话，一签好几年起步，全部青春岁月几乎都搭进去了，明显还是选择老牌的更好吧？”
“没错，人越来越多了，官司也越来越多了，刚开始只是一个季度有两三起，公司大了，风波也多呗。那些挂在热搜上的明星哪个没有几起官司在身上，越红的官司越多，但是他们本人倒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然早进来了，还能在外面逍遥？”
同事弦外有音地说着，还低下头笑呷了一声，“不过那个地方的事你真的还在查啊？老龚不是都告诉你不要管了吗？我也还以为你就是新人气盛，过两天受挫了就不管了。”
“那可不是个利手的活儿，而且要是把精力都放在这一家公司上，我们还怎么维护整个辖区市的治安？那地方啊，麻烦得很！”
申衡宇闻言，心里稍微有些不满，他压抑着情绪，但是语气仍然免不住地变冷了两分，“案子就没有不麻烦不棘手的，我们穿上这身衣服不就是为了替人民解决麻烦棘手的事情吗？”
他自动吞掉了后半句，但是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那后半句是：如果嫌麻烦，不如脱了这身衣服回家躺闲去。
同事从他阴沉如同乌云罩顶的脸上看出了什么，鉴于这位大公子的爸爸在上级机关工作，本着害怕自己干了好几年的铁饭碗被他一句家里风吹得飞掉的原因，也本着规劝新毛头的意思，他站起身，扶住申衡宇的肩膀，脸上依然无所谓地笑着，但是声音却刻意压得小了，“这些地方赚的是违约金，矮子里拔高个，剩下的全扔了，缺德但是并不违法，咱们没办法。”
“听哥一句话，别管这个地方，小心惹得一身骚，它不犯法你就别管它。”
申衡宇刚正不阿的脸上再次浮起一丝不悦，虽然带着两分未完全褪去的稚嫩，但是这点不悦依然像磨得锋利的刀，吹发断锋，不容忽视，“我们不查怎么知道它犯不犯法？”
“这种油条最爱钻法律的空子，留着对于市民来说就是个隐患，因为大多数人存在侥幸心理，就可能会陷在里面，要么被迫背上债。”
“我觉得我们不能不管，即使成年人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种带有诱导和半强迫性的合约也是不合理的。常年在河边走，肯定有一天会湿鞋，我们一直跟下去，总能抓到这里的破绽。”
同事摁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他小声提醒：“你怎么知道人家诱导了，他们强迫谁了，你有证据吗？我们办事最讲究证据，没证据可不能想当然。”
申衡宇略有些不服气地指着电脑屏幕里的一个窗口，“很明显啊，他们是新公司，口碑就算已经远超了中小型公司，但也远远不如那几个顶尖的老牌。即使签约门槛放得低，肯定还有一部分是会选择更好的公司的，但是数据显示最近几个月，老公司那边几乎都没有签约什么新人，反而是帝盛大量进人。”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成熟，但是我合理推测这个地方招人的时候含了一定的诱导和欺诈成分。”他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着，先后打开帝盛和其它几家头部娱乐公司的招人网页，“你看，不管是大主播的数量还是师资和团队配置，明显老牌更好，而且远超过帝盛。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先去老牌公司试试吧？”
“我查过这些老牌公司的艺人，网红区块的签约门槛其实并没有影视公司那么高，但这种情况下人反而都去了帝盛，这就很可疑。”
同事看着两个网页，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凑向电脑，“确实，这么看的确可以合理推测他们用了诱导和夸大事实的手段才招致大量新人，不然后期不会有那么多的解约官司和投诉，但是强迫这一点还是不能定性。”
他直起身子，再次拍了拍申衡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申，不要冲动。”
他指了指钟表，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便问申衡宇：“去吃午饭吗？”
申衡宇凛着眉摇了摇头，“不了，我待会儿再说。”
看他还要查一会儿的样子，同事没辙，只好拿起水杯准备自己去。临离开前，他又顿住脚微微回过头看向申衡宇，说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资本可以做想做的事，但是我劝你也还是小心一点吧，你父亲警衔确实不低，但是这里面的水一看就很深，你怎么知道这脏水会不会没过你父亲的肩膀，甚至是脑袋？”
申衡宇正准备敲键盘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来，目色震惊地看着同事：“这是什么意思？”
同事没回答，而是锋转小径，边说边往外走去，“你查投诉，人们也想方设法地投诉，但是投诉有个屁用，哪个人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警察又怎么样，不也是穿了身皮吗？又不是穿了件防弹甲。哪怕戴着那顶帽子，大部分人也只是为了拿工资，甚至有些人考警察只是因为端着铁饭碗好过日子，不怕饿着而已。”
“而且老头子们的岁数也起来了，一个个的只想着赶紧下班回家和家人团聚，他们巴不得一天天什么案子也没有，不是因为希望辖区祥和平安，而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在独善自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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