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出来后下意识地左右环顾，外边的砖瓦静静躺着，只是不见庄主踪影，好在她已经对庄主的行踪不定习惯了，就独自带着徐婉音和那只黯淡下来的灯笼向城门处走去。
徐婉音也很是疑惑地环视一周，压下心里的困惑跟上初一的脚步。
月色冷冷地照在庙宇的破瓦上，白衣女子神色不变地坐在屋顶，就着月色和房檐上的荒草味道将一杯冷酒咽下。
她身后是一只人面、豹身、虎爪的妖怪，白面清秀，按在动物的躯体上显得尤为诡异。诸犍，传说中不仅能够偷走人的视力，还擅长偷走人的智慧的妖兽。
秦荼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笑：“她是在找你吗？”
诸犍低着头，隐晦地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刚刚就是她一招就把它制服了，要不然它现在已经和徐婉音汇合了，这会它背上还疼着呢，不想说话。
秦荼没有在意，从一旁的纸袋里取出一块马蹄酥放入嘴里，酥脆的口感发出细微的声音，里边软绵香甜的红豆入口即化，马蹄粉的清香在鼻间萦绕。她在想着黑衣少女对她认真说的那句话——“庄主可以活很久，这样应该可以尝很多好吃的吧？”
“呵……”秦荼笑眯了眼，觉得这个赌注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帮初一之前……总之先处理了这只妖怪再说吧。
秦荼眼神微眯着看向身后的妖怪。
……
“咕噜噜——”
徐婉音顿了一下，看着一脸淡定的初一，嘴角抽了抽：“……姑娘？”
“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初一其实很不喜欢胃部的灼烧感，空落落的让人难受，只是这三更半夜的哪里去找吃食？她没有说别的，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那个……要是我真的能出去，我必定会报答你。敢问姑娘芳名？”
初一瞥了她一眼：“不需要，不重要。”
徐婉音是真的迷惑了，这位女侠不追究她的责任也不要报答，她到底图什么呢？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问的。
初一不喜欢和别人交谈这么多，简短地回答：“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应该在那里。”
徐婉音抱着灯笼，一时愣住。
到了城墙处，初一摸了摸墙面，看了看上边隐隐约约间隔着的火把，随便跳了跳活动一下筋骨，找好位置徒手就攀着墙壁上去了。
在墙上的凹凸处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初一见四周没有守卫，才松手掉下来。
“你能爬的上来么？”初一看着徐婉音娇娇弱弱的样子皱眉。
徐婉音尴尬地咳了咳：“也许……可以试一试……”
定康城的城墙高，又不像年久失修的墙壁一样缝隙大，水泥将墙砖块之间粘合得浑然一体，寻常人确实攀不上去。更何况城墙的布局暗合八卦伏妖阵，等上去之后初一还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先上去再说。
初一将刀堂都装备了的缚妖绳拿出来，绑了一块石头上去，甩了两下后抛上城墙，稳稳卡住了墙面的凸起部分。
“来，你先爬，我在你后面。”
徐婉音没有废话，娇弱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只是往上没有几下就爬不动了，腿胡乱蹬了几下，踩着城墙踩不稳，弄得绳子光晃悠。
她吊在半空中，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像一只小虫子，有点难为情，觉得自己这是丢了全体妖怪的脸面，换作是年轻时候的她在山林里哪里不能攀？哪里不能爬？这是经年累月的道术削弱了她的力量，导致她连凡人都不如了。
脚下突然踩中了实物，身子一下稳定下来，就像是船在海上时有了依靠。她反应过来，这是踩中了初一的肩膀。
“继续爬。”
清清冷冷的嗓音，和她喜欢穿的黑衣一样不近人情，也和她喜欢穿的黑衣一样莫名可靠。
徐婉音咬咬牙，奋力向上爬起来。
“呼……差一点就爬……”
“差一点就让你跑掉了。”
初一一惊，徐婉音已经被上边的人一把拉了起来，徐婉音手臂一痛，她用力挣扎：“放开我！！！”
初一立马三下五除二爬上去，一脚刚踩上城墙的砖瓦上就被人当头一棒，初一反应迅速抽刀拿刀背挡，就被人踹了一脚，保持不住平衡向后倒去。
初一借着下去的力滚了两圈，立马弹跳起来，看着面前一手拎着徐婉音的高大男子举起了刀。
眼前的男人一手提着桃木棍子，一手拦腰抱着徐婉音，穿着常见的深蓝色道士袍，眼型狭长，不似善类，他对着初一笑着开口：“多谢你将夫人送回来。再见了，小道长。”
初一擦了擦额头的草屑，目光如水一般沉稳：“她有名字，叫徐婉音，不是什么夫人。”
徐婉音身上被贴了一张现形符，本来身姿妙曼的女子一点一点变成了一只红棕色的狐狸，止不住地哀鸣：“放开我！我不回去！让楚子山这个混蛋过来见我！！！”
道士嫌弃她太吵，随手将禁言符一拍，沉沉地看向初一：“小道长，这是楚王府里边的家务事，你最好还是少管。”
“拔刀。”初一没有废话。
道士笑了一笑：“哦？”
瞬息间初一就感受到颈后的气流变化，立马回身一记横劈，被人巧妙躲过，那人甚是赞叹：“好身手。”
随后是毫不留情地将木棍往她头上招呼。
初一练的身法好，这人不如廿三，她躲得不算吃力，只是分心着徐婉音，难免束手束脚。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击，初一手臂剧痛，觉得自己的骨头要碎了，可是绕是如此她也没有让自己的刀落地。
云教会她一个合格的刀客要时刻握紧手中的刀，不管是什么情况。
但是！没人告诉过她棍子这么好使的啊？
“去！”道士袖口中飘出几张符箓，在接触到东西的那一刻瞬间爆炸。
初一身上能用的符都飞出来了，场面一度失控，火光冲天，肯定会把护卫队的人吸引过来的。
没事，没事，破阵子是刀堂最好的一把刀，只要能劈开那根棍子……
初一深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道士手上的棍子。
不会折断的，她相信破阵子，只要可以直直地劈下去就可以。
在又一次的棍子挥下来的时候，初一不躲不避，直直地迎着那根桃木棍子劈下去。
棍子落地声响起的那一刻，初一知道机会来了。可是就在她举起刀的时候，一道不可抵挡的力道将她的刀打歪了两寸，堪堪躲过了道士。
“全部都不要动！禁军执法，休得抵抗！”
威严的一声女声传来，一个女子带领着一群身着皂袍甲胄的禁军士兵赶来，将枪头指向两人。
“什么人？做什么的？”
道士无辜地笑笑：“楚王符里边的一个道士，姜指挥使您也听说了楚王侧妃被贼人掳走的事吧，这不，我在将贼人捉拿归案呢。”
姜清冷笑一声：“哦？那楚王妃呢？”
道士拎着狐狸的手一僵。
姜清：“来人，全部押送大理寺！”
初一顺从地没有抵抗，安安静静地任由两个壮汉按着自己的手臂和肩膀，只是在想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破破烂烂的灯笼还在原地，流苏穗子缠着徐婉音掉落下来的布条，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官府里半夜灯火通明，乌压压的一群人立在两边，初一被人强制性按着跪下的时候心里其实是起了一丝杀心的，最后又被很好地捋平，只是漆黑的眼神实在不算友好。
她向来不喜欢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氏族官府，这会也是。
“阿音……阿音！”
楚王爷楚子山小跑着冲进来，看都不看周围的人，直接将地上的狐狸抱起来，任由她在自己怀抱里挣扎着：“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姜清上前一步想要制止他，就被一旁的副指挥使拦住，姜清不甘地瞪了他一眼，被他低声斥责：
“大人，算我求你了别闹事，行吗？”
楚子山抱着狐狸起身，颇为强硬地摁住在怀里无声撕咬的狐狸，声音恢复漠然：“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带阿音回去休息，她受到了惊吓，这是你们担当不起的。”
姜清还是出声：“王爷，她是只狐妖，按理您不得……”
“住嘴！”楚子山厉声喝道：“你们懂什么？”
姜清还要说，被副指挥使一把捂住嘴巴，副指挥使讪讪笑着：“是，是，她不懂，王爷您大人有大量……”
姜清有点气，想骂这没骨气的东西，在他略带祈求的眼神下憋了回去，一肚子火气。
楚子山神色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初一一眼：“还有，这东西给我处理了。”
“不好意思啊——”
门外传来懒散的女声。
“这是我的人，你还没有资格处理她。”
秦荼还是那身衣服，面庞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一下子就会被淹没的那种，只是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格外地吸引人。
初一抬头的那一刻，再见到那个女人竟然觉得有点委屈。刚刚她到底去哪里了？
楚子山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开口：“秦庄主？快……全部都让开，愣着干嘛？放开她！！”
几个按着初一的人不认识秦荼，但是见楚子山这个样子全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姜清挑了一下眉，她听过山海庄庄主的传闻，只不过从未见过真人，如今见着了……看着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女人罢了。
想着，无意间对上女人懒散的眸子，女人不是特意看她，只是随意一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姜清愣了一下，心底竟然不自觉产生敬意。
秦荼旁若无人把初一拉起来，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衣服：“还好？”
初一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膝盖疼，她不止膝盖疼，她胳膊也痛，拿着刀的手也痛。可是她只是乖乖点头，嗓音沙哑：“我还好。”
秦荼安抚性地微笑了一下。
随后她从容地走到前边拿起惊堂木把玩着：“大理寺卿还没来，我姑且代他审理一番。”
惊堂木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楚子山怀里的狐狸缓缓漂浮起来，楚王爷还想要去抢过来，手稍微一伸，看见秦荼似笑非笑的目光又慢慢收了回去。而徐婉音察觉到自己脱离了桎梏，终于不再挣扎。
秦荼手撑着后边的桌子，慢悠悠地问：
“徐婉音，你可愿意同楚王爷回去？”
狐狸口吐人言，生怕晚了一秒：“不愿！我不愿意！！”
楚子山急忙道：“不可能，我明明那么爱你，阿音，你一定是在说谎对不对？”
“肃静。”秦荼轻轻敲了敲桌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楚子山却不敢不听，只是焦急地看着狐狸。
秦荼对狐狸说：“讲清楚，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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