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这座山还没有名字,也没人知道它为什么没名字,那荒山被人们一叫,叫了好多年。
当时的姜绥寒还只有十五岁,是正值年少,极易浮躁的年纪。
他从小被爷爷拉扯长大,在他十五岁生辰的那一日,他的爷爷过世了,九十六岁寿终正寝。而他则被爷爷托付给了挚友,那个人据说是山上山下非常有名的大人物。但是他一共只收了三个弟子,他便是那第四个。
所有人都在为他感到幸运,也很羡慕,但唯独他只明白这一点,自己是靠着死去爷爷的面子,才成为了人家的弟子,你做什么事都不能丢人。
但他错了,因为他的师傅只在收他为徒的那一天,和他见了一面。说了一句“为师芸莱”。
这让姜绥寒觉得很奇怪,也很不满。
下山游历,芸莱从不和他独处。平日里练功修行,芸莱给予他的评价最少。芸莱有弟子处于瓶颈时,找他们谈心的习惯,但他从未找过姜绥寒。
每一个人都认为姜绥寒会是芸莱最冷落,最不待见的一个弟子。偏偏姜绥寒他自己不这样想,他固执的认为,只是因为自己练功不勤奋,学艺不够精湛,师父才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师父其实并不是讨厌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他究竟在坚持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几面,明明芸莱也从未对自己有过什么特殊关照,那么,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变化的呢?
姜绥寒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上一次见面,他下山回来给他带了一盒八宝糖。又或者,是上上次,他趁夜深人静,把炼制好的淳阳剑放在自己门外。又或许是最开始,姜绥寒跪在地上,听见那句:“我徒姜绥寒,为师芸莱”时,抬起头,一眼撞入那人温柔深邃的眸光中。
都不清楚,那种滋味说不清,也道不明。是姜绥寒从前从未有过的心思。
为了让师傅青睐自己,江绥寒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修行。
他去了高塔,在一层修炼了几近半年,才登上了第二层。此时的姜绥寒,只不过十六岁,却已经可以在比武中打败年长自己许多的师兄们。
但是自始至终,姜绥寒说的只有“不错,有进步”,动作也只有点头,甚至都没有一个笑容。
还是不够用功,一定还是不够用功。
高塔二层比一层难了不是一星半点,姜绥寒有数次险些命丧于此。终于,因为这件事,他有了和师父的第一次谈心,在他拜师一年之后。
但是,所谓的谈心,也不过是芸莱询问几句他的伤势,然后二人双双陷入沉默。
临走前,芸莱对姜绥寒警告道:“不要去高塔三层,那里不适合你。”但姜绥寒却误以为芸莱是告诉自己:你现在的努力配不上高塔三层。
这样姜绥寒直接无视了芸莱的警告,在芸莱来过的第二天,直接越过了高塔二层,上了三层。这无疑是一种送死的行为,更别提姜绥寒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那种剧烈的疼痛是油然而生的,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害怕突然死亡,但也不愿在这种疼痛中死去。
终于,姜绥寒还是活了下来,以邪魔的方式。
他变成了他曾经看见就必定要诛杀的东西。他不敢再在荒山中呆着,连夜下了山。
姜绥寒虽然活了下来但浑身散发的魔气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不断有修士遇到他,被他杀死。他的手上第一次沾上人血的时候,他害怕的要命,甚至夜不能眠。但久而久之,姜绥寒开始主动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生吞骨血。甚至,取不足月的婴儿肉骨吞食,以此来提升修为。
最终,他还是变成了那个最讨厌的样子。
这辈子,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姜绥寒没有勇气,也没脸。
日子已经过去了四个月,芸莱终于意识到,姜绥寒并不是简单的下山游历,而是遇到了麻烦,出了什么事。正当他打算去寻的时候,山里的撞钟忽然响起,叫他即刻下山斩杀邪魔。
有可能芸莱去的不是山下的郊外,就算真的去那里,也有可能杀的不是姜绥寒,但是偏偏命运因果轮/回,他们偏偏就在那里重逢了。
师傅和弟子。
芸莱和姜绥寒。
神仙和邪魔。
他永远也忘不了芸莱看到他那一刻的神情。似乎很微妙,有吃惊,有痛恨,有绝望,竟然有一丝心疼。
芸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杀光了那人身边的所有邪魔,但唯独对上他,自己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就像是一处堤坝,一旦心软,便溃不成军。
姜绥寒以为芸莱会非常果断的杀了自己,毕竟自己是他最看不上的弟子。芸莱手起剑落,姜绥寒闭上双眼,但预想中的刺痛并未袭来。反之,他被一片温暖紧紧裹住,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是芸莱的仙气。
姜绥寒猛地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站立的芸莱。
此时他双眼紧闭,一手拿剑。他还给他试了障眼法。这是要他走的意思。
“师傅父,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您不必……”
“闭嘴!”那声音仿佛含着莫大的痛苦。
姜绥寒知道他能感觉到,于是,他向芸莱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师父,你的袍子脏了。”
洁白的衣角滴着鲜血,像是开在寒冬中的一抹蔷薇。
他只看到了脏掉的狍子,却没看到芸莱自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得逃过。
天劫随之而来。一道杀姜绥寒,一道罚芸莱。芸莱老老实实受了那道天劫,又在第二道天劫即将下来之前,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他替他挡了第二道天劫。
姜绥寒惊骇之余,听见芸莱伏在他耳边低声对他说,他知道一种秘法,修为极高者,可用自己纯洁一命,换一魔终生自由。
芸莱从见到魔化的姜绥寒那一刻,就想起了这件事。
他记得自己年少时曾问过自己的师傅:魔那么坏,为什么还是有神仙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呢?师傅当时告诉自己,可能是因为情深义重吧。
临死前,芸莱第一次真正领会了那四个字的含义。
但他却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一到刺目白光闪过,姜绥寒身上的魔气,被芸莱一并吞噬。而他又变回了曾经的孑然一身。
原本芸莱所在的地方空了出来,多了一个本子。姜绥寒认得,那是芸莱的手记。
他翻开来,里面记录着许多秘法,都是关于如何练造一把上好的剑。现在,姜绥寒才知道,原来那把淳阳剑竟然是芸莱毕生最为用心的一件法器。而他当时并未亲自赠送,只是因为炼造法器的过程中,他元气大伤,不想被自己发觉。
姜绥寒几乎是颤抖的向后翻。
在那一本手记的最后一页,夹了一张脱落的泛黄发旧的纸。
我发觉自己今日有所不同,不过是收了个徒弟,怎得如此沉不住气?不过那孩子的眼睛实在太过好看,干净,澄澈,不带一丝杂念。
我想
“我想。”
我兴许是喜欢上他了吧?
“我兴许是喜欢上他了吧?”
姜绥寒带着哽咽,念出那句疼的他刻骨铭心的话。
不过师父喜欢上徒弟,这像什么话,以后还是少与他接近为妙。
“不是讨厌我,是喜欢我……”
在无人的夜晚,他抱着那本手记失声痛哭,哭声埋进夜里,又变得悄然无声。
姜绥寒回到了那座荒山,他把那本手记埋在了山顶唯一的一棵桃花树下。忽然,一片桃花随风飞落,他意识到这个季节似乎不应该开花。
姜绥寒一度感慨师父和自己一样喜欢桃花,但是世界却说过,师父最爱紫苏,所以……
你总说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却一直冷落你,我无话可说,既然以前未做到,那就用以后来弥补吧。我记得你喜欢桃花,所以我也喜欢桃花。姜绥寒,从此,这棵树上的桃花,只为你一人绽放。
……
再后来,师姐师兄们都下山自立门户,唯有姜绥寒仍然呆在这山上。
那日,腊八,姜绥寒带着他收的第一个弟子下山游历,有一个小儿拉住他的衣袖,指着那边的山问:“哥哥,那山有名字吗?”
姜绥寒的徒弟早已习惯了替师父回应:“不,没有……”
“有名字。”姜绥寒抬眼,看向山门前的护山石。
生之如芸,莱送不清。
“他/它叫芸莱。”
这一章字数可能少一点,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故事。记得当时在自习室压在生物卷子下偷偷摸摸写的时候给我感动坏了。下一个单独故事就会长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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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芸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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