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玺看向胤姜,神色认真,“我只想当面告诉雪娘子,点心我吃了,很好吃,可以出售。”
胤姜忽生出一种荒谬感,他尚且可以独善其身,而她只能眼睁睁看见钟伯死在眼前。
其实,她本可以阻止他的——
钟伯说他拷打折磨过刘富,那么刘富的尸体上就该留有非常明显的伤痕,
可是衙门对外说的是刘富意外溺死,半点不曾提过他的死因有异,若真有刀伤痕迹,又怎么能说是意外?
她觉得蹊跷,怀疑有人设局,所以当即阻止了钟伯述说。
没想到钟伯杀刘玄之心不死,而在他逃脱之时,她害怕暴露自己的武功,便只扔了个凳子去阻拦他。
在钟伯撒药粉迷李山川之时,她本也可以出手,可是她依然没有。
她只袖手旁观,静待事态发展。
她在赌,赌这不是一个局,赌门外无人埋伏,赌刘玄真的酒醉,赌她能在钟伯下手前拦住他。
呵,狡辩而已!
她根本知道这是个圈套,只是那时的她,还太犹豫了,犹豫帮不帮他。
帮他,会暴露自己,为了他值不值得暴露自己?不帮他,便是间接送他去死。
只是太快了,那飞箭射得太快,在她还没做好决定之前,在钟伯刚跨出折翠居大门之时。
梁玺瞧见胤姜片刻出神,猜测她因钟伯之事还没回过神来,出言打断胤姜的神游,
“雪娘子,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至少刘玄是救下了,他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胤姜记起刘玄还在马车中,叫李山川将刘玄扶去包房休息,这才对梁玺说道,
“多谢洛公子安慰,雪娘只是一时有些伤怀,那糕点能得洛公子一句赞扬,徐师傅想是很高兴。”
“其实我之所以想亲自告诉你,是因为我将离开淮安一段时间。
虽然运输线是建成了,但是我也需要去亲自验收一趟才放心,因着是明日我就要走了,想着也没机会道个别。”
胤姜一愣,原是这样,想起那将领,又问,“洛公子认识方才那位将军吗?
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位将军射杀的钟伯,可方才洛公子之意,那箭矢竟不是从他们队伍中来的?
不知,洛公子以为,今日钟伯之死,是怎么回事?”胤姜问得直白。
梁玺瞧着烛光一跳一闪,大门那边李山川正扶着骂骂咧咧的刘玄,刘玄身上酒气正浓,脸红如酡,瞧见胤姜二人,大喊一声,
“喝,继续喝!”
李山川扶着刘玄上楼梯,二人还能听见刘玄的酒语,“你俩好好地,为兄就放心了!”
拉着李山川的手,继续说,“贤弟啊,咱们继续喝,哈哈哈,开心!”
梁玺收回注视刘玄背影的眼光,“雪娘也怀疑他吗?”
胤姜不置可否,“刘府马夫离奇失踪,之前刘富之死,想来已经引起刘玄的注意,刻意引蛇出洞,不就刚好把钟伯引出来了吗?
阿川救下钟伯,想来他们也在思虑,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所以欲擒故纵,待确定我们和钟伯素不相识,那钟伯的死期也到了。”
梁玺反问,“是当真没关系吗?
还是雪娘子听见死者话中漏洞,反应过来整件事奇怪?雪娘子,为何要救刘玄?”
胤姜装无辜,话里绵中带刺,
“洛公子这话,雪娘便不明白了,刘员外不是你口口声声叫的兄长吗?
洛公子之前说得很对,做事要小心谨慎,雪娘也是害怕刘员外出事而已,我这庙小,可容不得大佛出事。
钟伯只是平常送泔水,与我交集不多,所以蓦然瞧见他这一面我还挺意外的。
至于刘府嘛?
其实很好理解呀,要想投其所好,自然得费心打听一番。
先是刘富,又是刘玄,雪娘还真有点好奇,四年前那场矿难是怎么回事了。”
梁玺淡饮茶一杯,“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雪娘子还是好好的,有多余的好奇心,不如花心思在投其所好上。”
梁玺绕了一圈又把话头绕回胤姜处。
胤姜挑眉看向梁玺,似不明所以。
梁玺将空茶杯倒盖,滴滴水渍洒出,“大人在缥缈阁吃酒,觉得阁中新进的酒不错,贺大人素有雅好,最喜美酒。”
胤姜心灵福至,“多谢洛公子。”
胤姜心想,他此行,赞扬折翠居的美食是假,当面得她的感谢,要她欠他人情才是真。
事了拂衣去,梁玺未多做停留。
李复好奇,“为何他告诉你这事?大人物的喜好哪里是这样轻易知道的?
他特地来卖你人情,是想做什么?雪娘,这人奇怪得很。
而且刚才,也只他那张嘴说,他是凑巧遇上那队兵的,谁知道是不是?”
李复是个莽夫,以他男人的嗅觉来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必然是透着阴谋的。
胤姜误会李复的意思,还当他瞧出梁玺和她之间的合作关系,淡淡说句,“这本是他应做的。”
他有让她用酒拉拢贺含章之意,毕竟,她作为酒楼老板,也只有这点用处。
不过,接近贺含章,正合她意。
李复闻言,略惊讶的看着胤姜,现在的小娘子,接受男子的示好,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吗?应该做的?好理所当然也。
翌日,梁玺一早便出发,带着曾经的齐丰镖局一行人,沿洛家运输线一路往南而去。
中间走走停停,行至凉水县,梁玺一行人在酒楼住宿,本欲付银,却被酒楼老板告知食宿钱已经被人付了。
若是胤姜在此,定会心中窃笑,那家伙出手阔绰又怎么样,也有别人替他付钱的一天!
梁玺被引至雅间,房中坐着一白衣男子,
月牙白锦袍上织翠竹纹,眉眼温润,瞳孔黑白分明,面白如玉,长身玉立,约莫二十岁左右,浑身书卷气,似月般皎洁。
“久仰洛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如传闻中一样。”
男子微一拱手,“在下邓遂,乃府学学子,近来各地游学。
听闻洛公子已经建立一条从东南到兖州的运输线,这几日恰巧在下也略有见识,所以斗胆,请洛公子一叙。”
梁玺嘴角笑意加深,邓遂,邓家?四年前那个邓家?
真是,无巧不成书呐。
二人坐下,邓遂给梁玺倒一杯茶,“在下请洛公子,乃是受家父所托。
父亲自承继祖业,却苦于经营,本想亲自来找公子商议,只是洛公子走得匆忙,却也无奈作罢。
方巧我游学到凉水县,父亲打听到洛公子也在凉水县,便让我自作主张了。”
梁玺垂着眉眼,“令尊是?”
邓遂解释,“家父邓真,于四年前继承邓氏家业,是如今邓氏的当家人。
家父委托我,实属无奈,家父本想亲自与洛公子商议合作一事。
当然,若是洛公子认为在下才疏学浅,可以回到淮安与家父详谈。”
言罢,邓遂身后一青衣侍从双手奉上一食盒,掀开盒盖,赫然是一箱金子,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颇有些刺人眼睛。
邓遂礼貌笑道,“这是邓氏的诚意,望洛公子笑纳。”
梁玺面色淡然,“无功不受禄,我受之有愧,若令尊真想约我商谈,不若待我回淮安之后,到时候聚一聚,怎样?”
邓遂自是无不可,又见梁玺无动于衷,只干摆着金子不动,不多时酒楼中端上大菜,二人面上闲谈,实则各怀心思,临了,邓遂发出邀约,
“洛兄,邓氏在凉水县内亦有几处矿洞,不知洛兄可感兴趣一瞧?”
梁玺闻言谢绝,只道事务繁忙,先检查完运输线之事,其余万事皆等回淮安再议。
是夜。
梁玺一行队伍在酒楼中扎根,两道黑影从中窜出,走得越来越远。
梁玺和商白皆黑衣蒙面。
他认为,如今兖州府乱像,根在淮安,而淮安之乱,源于四年前邓波之死。
若他没记错,当年矿难,便发生在凉水县境内——他来此非巧合,纵然没有邓绥相邀,他今夜亦是要来此夜探情况的。
据了解,当年凉水县中的邓氏铜矿坍塌,导致四百余矿工罹难,加之邓氏易主,此处铜矿的重造工程两年前才开始。
修缮约莫一年左右,如今对外招工才不过半年,也可说开工不过半年。
二人隐于黑夜,前方星星点点灯火燃起,哨塔上还有四个值勤卫兵,火把燃得极盛,不仅如此,还时不时能瞧见卫兵在巡游。
二人仔细观察,发现夜巡的卫兵有五队,皆手持火把和刀剑,他们的换巡路线布置得十分紧密,几乎不漏空隙。
若想进去铜矿中,首先得经过眼前的两座哨塔,其次是五队巡游的卫兵,而进了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
梁玺生出疑窦,仅仅是铜矿,把守如此严密,实在奇怪。
矿洞四面环山,突闻地裂山崩之声,山体整个开始抖动,山尖的碎石块开始滚滚往下掉,地面上的人站立不稳,见此情景开始向外逃窜。
梁玺二人避之不及,亦朝向外面的大空地奔去。
突大地窸窸窣窣的撕裂开缝隙,地裂蔓延,目光所及之处越来越多的地缝漏出,地缝亦越来越大。
“矿震了!矿震了!”夹杂着许多人的尖叫、痛哭、怒骂。
梁玺二人所站之地与哨塔处已然断开一个大裂缝,他们并未能逃出,因为他们前方,亦有一个巨大的凹陷,正是那片空地所在。
二人被孤立于这一屿。
可这还不算完,来自地下的响动越来越大,天地间似有怒嚎之声,响彻大地,震耳欲聋。
对面的房屋已然坍塌,巨大的石头从山顶源源不断的掉落,二人勉强躲避,却仍被石头擦伤,身上已然遍体鳞伤。
铜矿的情况更不好,无数人被困于倒塌的屋檐下,石头下,挣扎不得,无数人还在边躲边藏,亦有人已经陷入地缝中,或掉入山间。
梁玺二人体力渐渐不支,他们脚下所站之地越来越少,凹陷越来越多,难以落脚之余,还得提防头顶落石。
突地一块巨石砸中商白右肩,商白躲闪不及,脚下略一打颤,不慎踩空。
即将坠崖之际被梁玺拉住,然一块巨石狠狠砸上了他的后背,他闷声一吭,嘴角渗出丝血迹。
地动山摇,梁玺脚下土地已然开始倾斜,难以抗衡阻力,二人双双坠入山间。
在这混乱场景中,突然从山间窜出一只火红色信号烟,直冲云霄,响声如雷。
今天在构思人物,设了好几对副CP。
改了一下邓遂的名字,才发现撞历史人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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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遇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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