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这本沉甸甸的笔记,林为国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明白了。刘副厂长这不是简单的馈赠,这是一种无声的托付!他看到了厂子不可避免的衰败,他不愿意看到林为国这样的技术尖子随着沉船一起淹没,更不愿意看到这些宝贵的经验技术被埋没。他用这种方式,为他指明了一条生路,也为这些技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延续。
“刘厂长他……这是让你走啊!”赵秀芹也看懂了那封信的意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哭腔,“为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厂子真的不行了吗?我们……我们以后可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她。作为传统的家庭妇女,她的世界就是工厂和家庭,如果厂子没了,家的支柱也就塌了。
林为国放下笔记本,将那沓钱推到赵秀芹面前,声音沙哑而沉重:“周厂长下午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他劝我去南方,说那边有机会。”
“南方?”赵秀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去能干什么?我们娘仨怎么办?”
“我可以去闯一闯!”林为国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秀芹,你看看现在!厂子三个月发不出全工资,锅炉都快烧不起了!今天要不是我,几十万的料就废了!可修好了一次又能怎么样?它能一直好下去吗?刘厂长把压箱底的技术笔记都给了我,连盘缠都备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告诉我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可是……可是……”赵秀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去了南方,就一定好吗?听说那边乱得很,骗子多……你要是找不到活干,我们……我们不是连现在这点生活费都没了吗?”
“留在这里,那点生活费就能保住吗?”林为国反问,语气痛苦,“秀芹,我不想看着致远、致清将来连学都上不起!我不想看着你为了省几分钱,在菜市场跟人磨破嘴皮子!我有技术,有力气,我就不信,在别的地方养不活这个家!”
他拿起那本蓝色笔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这是刘厂长和老师傅们的心血!它代表着希望!有它在,我这身技术,就有了根,就能发出新芽!”
夫妻二人的争论声惊动了外面的孩子。布帘被掀开一条缝,林致远和林致清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带着惊恐和不安,偷偷望着里面。
“爸,妈,你们……吵架了吗?”致远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怯意。
看到孩子们,林为国和赵秀芹都瞬间沉默了下来。所有的争论、恐惧和无奈,在孩子们纯真的目光下,都化为了沉重的酸楚。
赵秀芹别过脸,默默擦掉眼泪。林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没事,爸和妈在商量事情。快去写作业。”
这一夜,林家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林为国和赵秀芹背对着背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着。三百块钱和那本笔记本,就放在床头柜上,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的思绪,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林为国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听着耳边妻子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心脏一阵阵地抽紧。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将彻底改变这个家庭命运的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林为国照常上班下班,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平日里沉稳寡言的技术骨干,身上多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东西。他的眼神不再仅仅专注于眼前的机床和图纸,偶尔会飘向远方,带着一种深沉的思索和挣扎。
他更加沉默,干起活来却更加拼命,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力量,都发泄在那些冰冷的钢铁构件上。
周德福厂长又找过他一次,悄悄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十块钱和一张写着他表弟在深圳地址、工作单位的纸条。
“为国,想好了就早点动身。开春了,那边机会多。”周德福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厂里这边,我给你想办法,办个停薪留职,好歹留条退路。”
停薪留职……这已经是周德福能为他想出的、最大限度的保全之策了。林为国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感觉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关于厂子要和日本人合资、大部分工人要下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厂里私下流传开来。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车间里再也听不到往日的说笑,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更加沉闷压抑的气氛。每个人都感到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种氛围,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林为国,逼着他尽快做出选择。
家里的气氛同样凝重。赵秀芹明显消瘦了,眼圈总是红红的。她不再明确反对,但也不再主动提及南方的事,只是更加精打细算地操持着家务,默默地为林为国准备着出行可能需要的物品——将最厚实的那件毛衣拆洗重织,把那双翻毛皮鞋仔细地打好油,甚至悄悄去供销社称了两斤耐存放的炒面。
她的沉默,是一种无奈的默许,更是一种深沉的担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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