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通话背景音是刚发行不久的一首燃歌,商业街上的店铺最近常放,电子音嘈杂,震得耳膜轰轰响。许长倾耐着性子,等上半分钟,拨出去的通话终于被人接起。

“哟,许大少今儿有空想起我,还真是稀奇。”耳机里响起柳逍遥懒洋洋的声音。

声音不算哑,许长倾据此判断,昨夜该是个事少的夜晚,对方心情应当不错,对他一个电话敲过去的行为不至于反感。

如果柳逍遥知道和他隔空对话的许长倾在想什么,定要夸他一番神算。

其时他才换完衣服在休息室沙发上瘫着,准备再歇会就下班,许长倾的电话就像长了眼睛,知道他在偷懒,于是直接打过来了。

能对他的作息摸得这么清楚的,排除掉他那控制欲爆表的前女友,也只剩下和他一起值过大夜的许长倾了。

……只不过,许长倾什么时候变得热衷社交了,不等他去猫咖见面再聊,一定要打成电话过来?

柳逍遥直觉不太对劲,不,是非常诡异。这完全不像他认识多年、在休息室同一张床上躺过的许长倾。

居于通话另一端的许长倾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事情要请教你。”

“关于情感上的问题。”

这是一段冷漠且不带任何感情的通知:“你不是自封情感大师?发挥特长的时候到了。”

柳逍遥刚抿了水润喉,听清他在说什么一口水差点没喷出去,权当清洁地面,替保洁员大姐省了力。

-

主卧房门虚虚掩着,里头窗帘没全拉开,反而给了走廊光线一路高歌向前的机会。

许长倾挂断通话,视线随着光线落入房间内。

物与应当还在床上,他稍稍放下心。

数分钟前,他借着出来倒水的名义临时寻求场外支援,此刻正端着玻璃杯往回走,水面还算平稳,不像他内里思绪翻涌,浪花滔天。

在此之前,许长倾已经度过了一个所接收信息量巨大的早晨。一切不过由那位面容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所谓前辈的到访开始,他自以为牢固的关系就被毫不客气地指出弱点,墙皮脱落,背后是一片疮痍。

他该感谢虞姑。没有她的直言,他或许永远都见不到真相一面。

虞姑来访的目的达成,被物与好歹好说劝了回去,那时已近各单位标准的上班时间点。

天冷,他哄着物与回到被窝内,回笼觉睡醒还是灰蒙蒙的雪天。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床垫的触感也有了相应的反映,不用想,是某位神明弄出的动静,多半下一步就该来玩他眼睫毛了。

这就是醒了。他不动声色,翻了身佯装刚睁开眼。

“我去倒水。”他说。

许长倾就此下了床,脚步声平稳,内心波澜半分不现。

他其实没能睡着,在床上躺足了半个小时,睁眼闭眼还停留在先前知晓了内情的瞬间内。

虞姑所说其实不无道理。深言会经时间发酵,真话也是如此,许长倾愈发清晰认识到这一点。

甚至他自己耳边都有个声音阴魂不散,反反复复对着他念:

其实你早该想到,其实早有端倪在眼前。

比如站着站着都能睡着的行径过于夸张,比如偶尔出现的、他再回头看时会贴上旁敲侧击标签的话语,比如狐狸其实不冬眠,很多年前他还看动物世界百科全书时就已经记过一遍。

许长倾从没有过被这种深重无力感裹挟的经验,他对着半掩房门苦笑:能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此揭过篇?

想归想,他还是敛好情绪进了门。

物与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薄唇沾过水,表面变得湿润,他自己将多余的水珠拭去了,发丝别到耳后,抬眼看向对自己脸上藏不住的担忧完全没有认知的许长倾。

择时不如撞时,山神决定开口,主动提起那堆烂摊子事:“我不知道虞姑和你说了多少,但应该也就是那些。”

“那不是谎言。”

他不自觉深吸了口气:“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太久了。”

“怎么说呢,”他叹气,愧疚与遗憾沉在最底,“就是你听见的那样。”

对不起。

要怎么说。能怎么说。山神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处于各种情绪杂糅的漩涡中心。一向以严格执行情绪平稳要求的神明好像被他遗落在过去,现在这里站着的,是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个体。

许长倾在看着他。

他犹豫着,还是朝对方扬起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虽然那笑容很快也就淡下去。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是我自己忘记了,还有这门子规矩。

他不知道许长倾的思路已经开始不合时宜地跑偏:

……如果物与现在肯让耳朵显现出来,很大概率会是耷拉着的吧?

“我知道了。”许长倾说。

“现在听见也不晚。”

化身的耳垂被捏住,往后拧了半圈,是要他长长记性。他闭上眼,但那人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动作都没再做,只是一如既往地靠近他,郑重其事地和他说,没关系。

被接纳了。他想,就算谎言在前,因为有其他因素挡在前面占了上风,他们还是能好好坐在这里,聊着些其实不算愉快的话。

所以一旦踏进这种成分复杂的关系,红线缚上,就很难再只凭一方的意愿走出去。

许长倾说:“我是第一次学着爱人。”

“可能就是你们说的缘分作崇,”他笑了一声,没把自己呛住,“在那天之前,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对谁产生出这样可怕的情感。”

物与竖起耳朵听:“——而且偏偏就遇见了说是司掌姻缘,其实对它同样也一窍不通的你。”

你看得出来,他说,像柳逍遥,或者岑凛,他们都觉得我是抽了疯。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许长倾看向自己掌心,那上面有三道修长纹路,“以前见过算命先生,看了手相说是天生薄情,注定找不到合适的人。”

“现在想想,应该说误打误撞被他算对了。没有合适的人,只有合适的神,足够了。”

他忽然发现,离自己第一次见到神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季节,秋风散去,冬雪飘零,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却像时针加速,他被欺骗着走过了数年:“……也是在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怎么说呢,”他学物与说话,停了一下,如释重负般,“谢谢你给的机会。”

物与怔怔看着他,视线停留在他腕上。红绳被保护得很好,整日从厨房进进出出也没有蹭上半点污渍。

有什么很温暖的东西从胸口一路淌下去。恍惚间,山神好像回到许久之前还喧嚣热闹、充满生机的庭院里。

只要和面前的人类待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好像每时每刻都值得怀念,每一个下一瞬都值得赋予期许。

他在这个瞬间毫无征兆地懂得了不舍得是怎样一种体会。

物与想,他和许长倾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是神明和他的临时信徒,是黑心老板和他骗来的员工,是恋爱中的双方,是可以彼此信任彼此坦诚,也是可以交付所有的。

坐在山神的位子上,从神的角度去爱人,是他的必修课。但关于怎样从人的角度去爱人,他试图从各种渠道汇集相应的知识,翻了很多大谈特谈爱的书籍,却始终不能领会。

现在时机合适,他向许长倾坦诚这些,非常真挚地表明了学习的意愿。

“你可以教我。”

后一句声音小了点:“……趁现在还有时间。”

背后带着的那点心思,许长倾猜出来了。

许长倾并不认为自己擅长感情内弯弯绕绕的诸事,不过早前从柳逍遥那里学来了点,但用来哄一哄人足够了。

“第一件事,”他嗓音如常,从物与耳边平稳路过,“最简单也是现在最重要的,”

“不要再有事情瞒着我。”

“可以做到吗?”

那是当然。他已经受够了因为隐瞒的发生而胡乱缠成一团的红线。

“好乖。”许长倾夸他。

“剩下的,等我想到了再补充吧。”

许长倾非常放肆地揉了揉他的头顶,递过来亮着的平板,屏幕上是菜单一页:“晚上想吃什么?可以点菜了。”

-

许长倾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备菜。

他从市场进货回来,预先处理好一些食材,一面想着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猫咖的管理可以先放一放,交由岑凛代管。他会陪着物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全听对方意见,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特殊的假期。只是这样的时间能有多久,物与不清楚,他更无从去猜。

明明是那样好的神明。若事先知道这些,他绝对会能把物与推多远就推多远。

许长倾在复杂的心情中度过了一天。

夜里他想起来很久没登直播平台,账号登上去,留言长长短短,一下全跳出来。

页面上显着密密麻麻的字,间或夹了各种小表情。有人在问,说最近怎么不直播了?

许长倾用朝九的账号回复,一字一句敲下“最近有要事须先行处理,之后可能取消该项目”,退出后台再回头,房间里一片寂静。物与已经睡着了。

分明数分钟前对方还在翻从房间某个不知名角落里找出来的书,还在和他分享其中内容的不真实性,眼下书才翻到一半,没看见有书虫,瞌睡虫倒先爬上来了。

足有砖头厚的书籍顺着脱了力的手跌进被褥的褶皱里,压出凹陷痕迹,他睡颜安宁。

如果真有能使时间停止流动的神秘术法存在的话,许长倾宁愿时间就停留在这里。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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